陆战是个行动派,虽然对那张清单上的材料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去寻找,下午就开着吉普车出去了。
然而,当他傍晚时分回来时,这位营长脸上却带着挫败感。
“怎么样怎么样?买到了吗?”林婉仪看见陆战回来了,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陆战摇了摇头,表情一言难尽:“妈,苏苏,我跑遍了百货大楼、信托商店,还托人去了潘家园那边的旧货市场……”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透明的石头片’,没有。人家卖玉石的说我这是在找茬。‘会自己发光的小虫子’,更没有!只有一个卖蛐蛐的大爷,问我是不是想拿去斗蛐蛐,还说他的蛐蛐油光锃亮,也算是一种发光。”
“噗——”周苏苏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她能想象出陆战这个一米八几、气场两米八的冷面硬汉,一脸严肃地跟卖蛐蛐的大爷探讨“虫子发光原理”的滑稽场面。
林婉仪的脸,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本就不报希望的表情没有了希望。
“我就知道……”她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哎呀,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男人。”周苏苏故作嫌弃地摆了摆手,“辛苦啦陆营长,剩下的,就看你媳妇我的吧!”
她说着,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
林婉仪和陆战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不到五分钟,房门再次打开。
周苏苏出来了,但她是空着手出来的。
她只是拍了拍手,神秘兮兮地说道:“搞定!材料已经弄出来了,就放在我房间地上,你们谁力气大,帮忙搬一下?”
“弄出来了?”林婉仪眼皮一跳,将信将疑地跟了过去。
当她和陆战走进房间,看到地上那一堆东西时,两人集体陷入了沉默。
只见地上,确实堆着一堆东西。
几块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塑料片子?
一捆捆花花绿绿、缠绕在一起的细电线?
一个巴掌大的、叮叮当当响的小铁疙瘩?
还有一个连着两根线的小黑盒子,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零零碎碎的玩意儿。
林婉仪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块透明的塑料片,又捏了捏那捆细电线,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苏苏啊……”林婉仪问道,“你说的材料,就是这些?”
“对啊!”周苏苏一脸理所当然,还兴致勃勃地拿起一块亚克力板对着灯光晃了晃,“妈,您看,这就是我说的透明的石头片,多漂亮!”
林婉仪:“……”
漂亮?这不就是做暖水瓶外壳的那种塑料吗?!
她又拿起那个音乐机芯,周苏苏还贴心地帮她拧了一下发条,一阵清脆的《致爱丽丝》响了起来。
“听,这就是‘会唱歌的小铁盒’!”
林婉仪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是五彩斑斓的黑。
她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蹭蹭”往上飙。
就在这母子三人对着一堆“破烂儿”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到凝固的时候,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福伯开门一看,是那位尖嘴猴腮的堂嫂。
“哎哟,大伯母!我听说我们家安安要参加幼儿园的手工大赛,我这个做伯母的,怎么也得来关心关心不是?”她人未到,那股子阴阳怪气的调调先飘了进来。
说着,她拎着一包水果,自来熟地走进了客厅,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摆明了就是来看笑话的。
“准备得怎么样啦?哎哟,苏苏,你这怎么还把东西都摆在地上?”
她嘴上说着,人已经凑到了周苏苏的房门口,当她看清地上那堆“材料”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
“哎哟喂!我当是什么呢!你们这是准备拿这些东西去比赛?”她夸张地捂住嘴,肩膀却在不受控制地抖动,那分明就是在憋笑。
她指着地上的亚克力板和LEd灯带,用一种“我都是为了你好”的关切语气说道:
“苏苏啊,不是我说你,这不就是一堆破烂儿吗?这塑料片子,还有这电线……你这是准备做个电线风筝?”
林婉仪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
周苏苏却像是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反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纠正道:
“堂嫂,你这就没见识了吧?这不叫破烂儿,这叫‘现代艺术装置’。讲究的是一种解构主义的后现代美学,一般人,是欣赏不来的。”
堂嫂被她这一连串听都没听过的名词给砸懵了。
什么玩意儿?解……解手纸?
她愣了两秒,随即认定周苏苏这是在故弄玄虚,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好好好!吓傻了!
这个乡下丫头,肯定是听说了对手是总工程师,害怕的有些不正常了!
“哦……哦!是是是!现代艺术!我懂,我懂!”堂嫂强忍着笑意,连连点头,眼神里却写满了“你继续编,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来”。
她假模假样地“关心”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地溜了。
一出门,她就迫不及待地冲到了最近的公用电话亭,开始挨个给京城大院里的亲戚们拨电话。
“哎,二姑!我跟你说个天大的笑话!陆战家那个新媳妇,疯啦!”
“你知道她准备拿什么去参加幼儿园比赛吗?一堆破烂!就是那种塑料片子和破电线!哈哈哈哈!”
“她还跟我扯什么‘后现代’,我看她是‘后事’都快到了!这下,咱们陆家的脸,可都要被她给丢尽咯!”
一时间,谣言就像长了翅膀,在陆家的亲戚圈里飞速扩散。
版本也从“准备拿破烂参赛”,升级成了“周苏苏被总工程师吓傻了,精神失常,要在全幼儿园面前表演行为艺术”。
流言蜚语,朝着陆家小楼,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傍晚时分,家里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是二姑妈陆琴打来的。
电话是林婉仪接的,周苏苏只听见婆婆在那边“嗯嗯啊啊”地应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挂了电话,林婉仪走过来,看着正在和安安一起,兴致勃勃地研究着那堆“垃圾”的周苏苏,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疲惫。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开口了。
“苏苏……”
“嗯?妈,怎么了?”
林婉仪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你老实告诉妈,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她顿了顿,眼神黯淡了下去。
“要不咱们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总比到时候去台上丢人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