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闻言,顿时竖起了柳眉,一双杏眼里满不悦。
她扭头对着掌柜道:“掌柜的,这玲珑阁阁也是都城里有头有脸的老字号,讲的就是一个信誉。明明是我们先踏进这门,也是我们先看上的这件衣裳,这先来后到的道理,您经营这偌大铺面,想必比谁都懂。”
她话音还未全然落下,那华服女子已几步上前。
她下巴抬得极高,几乎是用鼻孔看人,骄纵之气溢于言表:“哼,先来后到?那是什么规矩!我父亲可是临安侯,这件衣裳本小姐看上了,那就是我的!我看今日谁敢和本小姐抢!”
说罢,她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剐过杏儿,最终落在一直静立一旁的楚明烛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杏儿当即心头火起,不服气地顶了回去:“有什么了不起?我家小姐乃是圣上金口玉言亲封的荣安县主,凭的是自身恩荣,和某些离了父辈名头就一无是处的人,可不一样!”
楚明烛闻言,依旧默然。
她眸光平静地掠过华服女子,原来是临安侯陈晋的小女儿,陈芜。
她对这位临安侯有所耳闻。
陈晋早年是驰骋沙场的悍将,铁甲寒枪,镇守北胡边境十余载,确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忠臣良将。
后来边境安宁,四海承歌,他才被今上召回都城。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样一个铮铮铁骨的英雄人物,竟会养出如此一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女儿来。
陈芜被杏儿一顿抢白,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她这才正眼仔细打量起楚明烛来。
她故意拔高了声调,带着几分虚张声势:“哦?你就是那个荣安县主?”
楚明烛正要开口,杏儿就抢先道:“不错!正是我家县主!”
陈芜眼底满是讥讽:“呵,是县主又那又如何?莫非还想以势压人不成?告诉你,这件衣裳,本小姐既然说看上了,那就绝不会放手!”
她说着,嘴角撇了撇,继续刻薄地嘲讽道:“听说荣安县主自小在江南那等小地方长大,跟着些商贾之流……想必没见过这等都城顶尖的料子吧?怕是连怎么穿都搞不明白,白白糟蹋了这好料子好做工。依本小姐看,这样的好东西,还是让给本小姐比较相得益彰。”
她话音未落,楚明烛终于缓缓抬眼,直直看向陈芜:“江南水乡,钟灵毓秀,滋养出的不仅是物华天宝,更是礼义廉耻。倒是奇了,陈小姐久居天子脚下,难道竟不知先来后到的规矩?还是说,侯府的家教,独独漏了这一课?”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陈芜被这番绵里藏针的话堵得一时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恼羞成怒道:“少在那牙尖嘴利!掌柜的!本小姐懒得与她做口舌之争,既然各不相让,那就按生意场的规矩来,价高者得!”
她转向一旁的掌柜,扬声道:“掌柜的,你直接开个价!谁银子不够,谁就自动退出,也省得在此丢人现眼!”
她说这话时,嘴角带着笃定的笑意,仿佛已然胜券在握。
她料定楚明烛从江南那种小地方刚回京不久,手头定然拮据得很。
对于这等鹬蚌相争的场面,掌柜的自然是乐见其成。
这件衣裳他原本心里定价三百两,如今眼见两位贵女杠上,简直是天降横财。
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躬身上前:“哎哟,县主,陈小姐,您二位真是好眼光!慧眼如炬!这衣裳在整个都城独此一件,真正的可遇不可求啊!”
他唾沫横飞地吹嘘了一番,然后试探着报出一个数:“售价…五百两银子。”
陈芜一听,这价格远比她预估的要高出一截,但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她深吸一口气,想着只要能压过楚明烛一头,狠狠挫挫她的锐气,这钱花得也值!
“好!五百两就五百两!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说罢,她得意地瞥向楚明烛,
然而,楚明烛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淡淡接口:“我出六百两。”
陈芜猛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楚明烛,失声道:“你疯了!”
“你有这么多现银吗就在这叫价?别是打肿脸充胖子,到时候付不出钱,徒惹笑话!”
楚明烛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真是劳陈小姐费心了,不过本县主旁的可能会缺,偏偏就是不缺银两。”
她语气平和,仿佛六百两在她眼中与六两无异。
陈芜气得暗自咬牙,众目睽睽之下,她若就此退缩,明天就会成为整个都城笑柄!
于是把心一横,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我出七百两!”
楚明烛依旧一副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般开口:“八百两。”
陈芜脸色彻底变了,她强作镇定,转向掌柜,语气中带上了明显的威胁意味:“掌柜的!我劝你想清楚!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县主,根基浅薄,万一根本拿不出银子,只是信口胡诌,戏耍于你,你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不如直接卖与本小姐!”
她说着,又看向楚明烛:“况且,听说县主自幼寄养在江南外家,能培养出什么眼界和审美?这等材质穿在你身上也是暴殄天物!本小姐劝你识相些,主动退出,将这衣裳让本小姐,也全了你的体面!”
楚明烛原本确实打算喊到八百两便就此收手。
一件衣裳而已,再精美华丽也还让她失去理智。
今日这般竞价,多半是想给这个蛮横无理的侯府千金一个教训,让她为自己的跋扈付出些金钱的代价罢了。
可此刻,楚明烛改变主意了。
她不再看陈芜,直接对掌柜的开口,声音不大,却一锤定音:“我出九百两。”
“你!”陈芜气得指着楚明烛,“你分明是故意与本小姐作对!”
楚明烛这才缓缓将目光移回她脸上,唇角噙着一丝嘲讽:“陈小姐这话真是有趣。价高者得,这不是你亲口立下的规矩么?怎么,如今轮到你自己,这规矩就不作数了?莫非侯府的信誉,也只值区区几百两?”
说罢,她微一颔首示意身旁的杏儿。
杏儿早已憋了一肚子气,此刻立刻挺直腰板,从怀中掏出一只荷包当众打开,取出厚厚的一叠银票。
一张一张数道:“一百、两百、……九百两!掌柜的,您看仔细了,整整九百两银票。我家县主,可不是那等空口白话、虚张声势之人!”
“本县主有没有这个实力,现在,够清楚了么?”
楚明烛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陈芜脸上。
陈芜脸上青红交错,她虽出身于侯府,可她爹娘素来不喜铺张浪费,每月给她的月钱也有数,她如今手上只有八百两银子。
可让她就这样认输,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素来把颜面看得很重,此刻已是骑虎难下。
最终,她还是咬牙开口:“我出一千两!”
掌柜的激动得手都在发抖,眼巴巴地望着楚明烛,期待着她再次开口。
万众期待下,楚明烛终于动了,她缓缓抬起眼睫,扫过满脸紧张期待的掌柜,笑道:“既然陈小姐如此志在必得,那我便成人之美。“
“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