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应白眼神骤然一凛,眸光直直刺向冷若。
他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散发一股威压。
“本王想做什么,还得通通向你交代不成?”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如刀,刮得冷若心头一颤。
冷若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立即单膝跪地,抱拳垂首:“属下失言!请王爷责罚!”
“交代给你的事都做完了?”他语气平淡,压迫感却丝毫未减,“若是闲得发慌,本王不介意你亲自去盯着楚明烛。”
冷若将头垂得更低:“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派人监视!”
直到冷若仓皇出去,书房门被轻轻合上,陆应白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才楚明烛方才躺过的软塌。
思绪回到抱着她踏入马车的那一刻。
女子轻盈的身躯在他怀中仿佛没有重量,苍白的脸颊靠在他的肩头,呼出的气息拂在他的脖颈,撩起一片痒意。
他本想直接送她回楚府,却忽然迟疑。
他听说楚明烛前几日都待在柳府,看来什么长疹子的传言是假,治伤才是真。
她受这般重的伤势,楚府却悄无声息,必定是她有意隐瞒。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竟下意识继续帮她隐瞒。
如今,他觉得楚明烛就像一卷看似平淡无奇的书简,翻开后却发现内里暗藏玄机,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
楚府听竹院内,暮色四合。
阿桃见楚明烛的身影出现在院外,连忙迎上前来。
“县主,您可算回来了。”楚明烛一天不回来,送她去的马车回来只说楚明烛去了王府,却不知道为什么去,也不知道多久回来。
楚明烛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所以她和阿亚也不好自作主张去王府寻人,这才一直在院门口等着。
如今见楚明烛回来,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楚明烛一进门,第一句话便是问阿桃:“杏儿怎么样了?”
“杏儿姐姐喝了药,一直睡着呢。”
阿桃轻声回道,“阿亚在房里守着她,方才还说退热了些。”
楚明烛点点头,脚步未停便往厢房走去。
推开房门时,她特意放轻了动作,昏黄的烛光下,阿亚正坐在床榻边,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帕子为杏儿擦拭额头。
见楚明烛进来,她连忙起身行礼,却被楚明烛用眼神制止了。
楚明烛缓步走到床前,俯身细看。杏儿的脸色褪去了潮红,呼吸也已经平稳了许多,此刻睡得正沉。
“府医来看过了吗?”楚明烛压低声音问道。
阿亚同样轻声回应:“来看过了,说是风寒入体,需要好生静养。傍晚时杏儿姐姐醒过一次,喝了药又睡了。方才奴婢摸了摸额头,已经不烫了。”
楚明烛轻轻替杏儿掖好被角,在榻边静静站了片刻,这才悄声退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卧房,楚明烛换上一件常服,松松绾了个髻。
“阿亚,随我去祖母那儿一趟。”
老太太惦记着太后的回信,如今只怕还在等着。
…..
果然如她所料,到老太太院子时,她还在眼巴巴地等着。
周嬷嬷见楚明烛来了,连忙迎上来:“县主可算来了,老夫人问了好几回了,晚膳都还没用呢。”
楚明烛心下歉然,加快脚步走进内室。
“祖母。”楚明烛柔声唤道,从袖中取出那封太后的回信,“孙女回来晚了。”
老太太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接过信时指尖甚至有些微微发颤。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就着烛光细细读了起来。
读着读着,眼角渐渐泛起泪光,唇边却漾开温暖的笑意。
她读得很慢,很仔细,仿佛每个字都要在舌尖细细品味。
读完一遍,又忍不住从头再读一遍,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信纸折好,交给周嬷嬷收进匣中。
“好孩子,辛苦你了。”老太太拉过楚明烛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还没用晚膳吧?陪祖母一起吃些。”
席间,老太太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几样楚明烛爱吃的菜。虽然都是清淡口味,却样样精致可口。
楚明烛确实饿了,连着吃了不少。
想起今日在宫里太后说的那番话,楚明烛终于忍不住问道:“祖母既然这般牵挂太后娘娘,为何不直接进宫与太后当面叙旧?今日孙女儿见太后娘娘也是十分想念您的。”
老太太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你父亲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
她的声音很轻,缓缓道:“我很清楚,他的为官之路,至多也就到这个地步。可我也知道他不甘于此,还想往上爬,若是让他知晓我与太后娘娘的这层关系,必定要借题发挥。”
她端起茶盏,却没有喝,只是望着杯中荡漾的涟漪:“为官做人,须知小满胜万全的道理。能力不足的时候,要得太多,贪得太满,一不小心就会满盘皆输。”
老太太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沉沉夜色,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如今能这样与太后书信往来,我已经很知足了。”
沉默良久,她又轻轻叹了口气,这一次叹息中带着难以化解的惆怅。
楚明烛轻声问道:“祖母可是还有什么烦心事?”
老太太回过神,眼中泛起追忆的神色:“想起一个故人罢了,祖母从前有个丫鬟名叫玉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谢家出事后,我偷偷把卖身契还给她,逼着她独自离开……”
她的声音沙哑,缓缓道:“那时形势所迫,我不得不赶她走。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也不知她流落何方,过得好不好……”
这番话让楚明烛想起方才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杏儿。
她与杏儿相处不过数月,就已经如此放心不下。
若是像老太太这样,与亲近之人分离数十载,音信全无,该是何等煎熬。
“祖母既然这般念着她,何不派人打听打听她的下落?”
老太太摇摇头,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世界之大,人海茫茫,寻一个人岂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若是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又该如何?若是她过得很好,我的出现会不会反而扰了她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