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陆繁心中暗骂自己真是个猪脑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明气氛正好，明明温长安已经表现得足够体面。
她偏要自己多一句嘴，用一句拙劣的玩笑，将两人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这点安全距离又给毁了。
她懊恼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去看温长安此刻表情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懊恼和自责，还是温长安主动给了台阶下。
他先是极轻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用这个动作来平复自己的心绪。
等他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重新带上了那份温和。
“没事，”他说，“别想那个了，我没事的。”
听到温长安的话，姜陆繁心里“切”了一声，那点懊恼瞬间就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
你明明就有事，刚才一下子沉默了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她抬起头，借着灯光，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片来不及掩饰的失落。
心中这样想着，姜陆繁突然有些心疼起温长安这个样子。
他总是这样，无论是恋爱时，还是分手后，永远都那么体贴，那么周到，习惯性地先去照顾别人的情绪。
明明自己心里那么难过，还要反过来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来安慰她这个始作俑者。
虽然温长安主动给了台阶下，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意识到，今晚这场意外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
有些话题，一旦触及，便再也回不到最初的轻松。
那层名为“过去”的薄冰已经被踩裂，再多说一句，或许两人都会掉进冰冷的湖水里。
“我……该回去了。”
姜陆繁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
“我送你吧。”
温长安很自然地接话，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过。
姜陆繁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力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无话，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
夜深了，街上的行人早已稀疏。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又在下一个路灯下缩短，如此反复。
他们的脚步声在热闹的街道上完全传不到别人的耳朵里，但是不知为何，两人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脚步。
一声，一声，踩着同样的节奏，却再也无法踩进彼此的心里。
姜陆繁低着头，看着两人在地上交叠又分离的影子，心里似乎又沉重了几分。
她不敢看他，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的路上。
最终，这段不算长、却又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路，还是到了尽头。
两人散步回到了姜陆繁家那栋熟悉的别墅楼下。
停下脚步的瞬间，姜陆繁的心中，竟毫无征兆地涌起了一丝不舍。
今晚就要这样结束了。
就要和眼前这个人说再见了。
她不知道下一次见到温长安，会是什么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或许，他们之间真的很有缘分，在未来的某一天，还会像今晚这样，在某条意想不到的街角不期而遇。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苦笑着掐灭了。
缘分？
今晚这场相遇，根本不是什么缘分，而是温长安一个人默默付出的结果。
是他记得她的生日，是他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等在外面，是他在察觉到她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来。
从始至终，主动的人，都是他。
而自己呢？
一想到这里，那份不舍就迅速被一种更清晰的遗憾所取代。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主动去找温长安。
不，更准确地说，以她现在的立场，她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未来的自己会怎么想，姜陆繁无法预料。
但至少现在的她，这个名义上正和姬询“热恋”的她，还是觉得应该和所有的前男友们都离得远远的。
这是原则问题。
她看着眼前还未离开的温长安，看着他安静地站在灯下，那双温润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似乎在等她先开口，将这场相遇的结束权，完全交到了她的手上。
可姜陆繁，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陆繁自顾自地愣在了原地，看着他，又不像是在看他。
脑子里纷乱的思绪和现实中温长安温和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间有些抽离。
温长安看着她这副有些失神的模样，却没有像她预想中那样，说一句“早点休息”，然后绅士地转身离开。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姜陆繁觉得有些奇怪。像他这么体面的人，在这种双方都已心照不宣地意识到对话该结束的时候，应该会主动离开，为彼此保留最后一点余地和尊严吧。
但是为什么没有呢？
为什么，他没有就这样走开呢？
就在她困惑之际，她看到温长安动了。
他朝着她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迈出了一步。
姜陆繁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了一拍。
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在干什么呢？
他想要干什么呢？
路灯将他本就清瘦的身影拉得更长，那道影子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将她完全笼罩了进去。
她能闻到他风衣上沾染的、属于夜晚的清冷气息，混杂着他身上独有的、干净的味道。
不对吧……
这不对吧……
“他为什么越靠越近了？”
姜陆繁的大脑在疯狂地拉响警报，理智告诉她应该后退，应该立刻拉开距离。
可她的双脚却像是被灌了铅，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放大。
然后，她感觉到一双手臂，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为什么……抱住了自己？
温长安在干什么？
姜陆繁彻底无法理解了。
拥抱，这样一个亲密的、带有强烈目的性的动作，完全不应该是温长安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应该是克制的，是温柔的，是永远都会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的。
可现在这个不顾一切、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的莽撞，将她困在怀里的人……
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