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对我坦诚一点吗？姜陆繁！”
李林萧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哀求。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总是避开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面对他一连串的质问，姜陆繁抬起下巴，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亮出了所有尖刺的猫，用最伤人的话进行着反击。
“我烦你？李林萧，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不就是当初，被我从医院里，捡回来的吗？”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颓废呢？”
那几句话，从姜陆繁的口中说出，毫不留情地，尽数捅进了李林萧的心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林萧就那么僵在原地，脸上的愤怒、受伤、不甘……
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在听到那句“你不就是当初，被我从医院里，捡回来的吗”的瞬间，轰然崩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惨白的废墟。
他看着她，那双曾经盛满了热烈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姜陆繁，在说出那番话的瞬间，就已经后悔了。
可她不能退。
她知道，一旦她此刻流露出半分的软弱和愧疚，那这场她好不容易才推到悬崖边上的分手大戏，就将前功尽弃。
所以，她只能硬着心肠，继续扮演着那个冷酷无情的、高高在上的“施恩者”。
她迎上他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继续用那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语气，往他那早已鲜血淋漓的伤口上，一下又一下地，撒着盐。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你好好想想，是谁把你从那个噩梦里拉出来的？是我。”
“当初是谁，像条被主人抛弃的狗一样，缩在医院的角落里？是我，把你带了回来。”
“是谁，在你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给了你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是我。”
“又是谁，在你整夜整夜做噩梦，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的时候，陪着你，告诉你你不是？还是我。”
“李林萧，你现在站着的地方，这一段时间的快乐，甚至是你重新站起来的勇气，都是我给你的。”
“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让你偶尔陪陪我，让你对我坦诚一点，你就觉得我是在玩弄你，觉得委屈了？”
“你凭什么觉得委屈？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受伤的样子？”
终于，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李林萧彻底沉默了。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却只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悲哀的弧度。
他看着她，终于开了口。
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
“你说得对。”
他点了点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说得……都对。”
“你的出现是恩赐，我不该奢求更多……是我贪心了。”
“是我忘了。”
“对不起。”
他轻声说着，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打扰你了。”
说完这几个字，他没有再看她一眼，也没有再做任何停留。
他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门边，打开门，然后，走了出去。
“咔哒。”
门被重新关上，也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
随着那声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姜陆繁那身紧绷的、充满了攻击性的伪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身体一软，整个人都跌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和一室的寂静。
李林萧走了。
那个被她亲手推开的、决绝的背影，像一道无法抹去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的心中，空落落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抽痛，提醒着她刚才说了多么残忍的话。
姜陆繁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赢了吗？
好像是赢了。
她用最残忍的话，击溃了他所有的防线，让他狼狈不堪地“投降”离去。
可为什么，她这个所谓的“胜利者”，心里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开心呢？
反而像是被挖掉了一块，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她觉得，其实李林萧没有做错什么。
他只是太爱她，太害怕失去她，所以才会在不安中，变得多疑，变得不像他自己。
但是，她也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她只是在执行一个，她根本无法反抗的、该死的任务。
如果非要找个人来承担这一切的罪责，那也应该是那个只会装死甩锅的破系统，而不应该是她，或者他。
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不够幸运罢了。
可这些道理，她都懂。
但懂，不代表不会痛。
最终，这场混乱的、找不到归责方的闹剧，似乎还是得到了一个……从任务角度来说，挺“好”的结果。
姜陆繁就这么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被夜幕所笼罩。
她终于，缓缓地，从那片空洞的情绪中，将自己拔了出来。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之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自己，强行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可以可以，”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计划，似乎进展得很顺利嘛。”
“你看，他不是走了吗？干净利落。”
“虽然……我好像确实是真生气了，但反而，更真实了一点。不错不错，临场发挥能力，值得肯定。”
她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在为自己这次“成功”的表演而感到骄傲。
“这下，应该是要分手了呀……”
她轻声呢喃着，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终于……可以分手了。”
这个发展，不就是她从一开始，就所期望的吗？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想记住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