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厨的庭院中心,是一池宛如镜面风平浪静的湖水,湖面倒映着檐角一盏幽暗的宫灯箱和泼墨般的天空。
谢沉屿站在廊下,俊美深刻的五官隐在阴影中,那双狭长冷锐的黑眸漫不经心扫过庄眠。
一点点滑至抱着她的钟景淮身上。
钟景淮穿着十分正式的西装,镶金的袖扣和领针显得雅正绅士,暗蓝色领带泛着细腻的光泽,规整系着温莎结领带。
人模人样,一板一眼的死古董,一看就无趣乏味。
私厨的光线是用来勾勒的,而非照明,故而没有通明灯火,只有零星几处精心设计的低位照明。
石灯,嵌入地面的射灯,以及屋檐廊下垂挂的灯箱。
氛围无端朦胧旖旎,衬得庄眠那张清绝漂亮的脸蛋,更显得魅惑动人。
而她独独看着身畔的钟景淮,好似眼中只装得下他一人。
见谢沉屿盯着那边看了几秒,钟亦珩抽着烟,也往那边看了一眼。
光风霁月的君子和明艳清冷的美人,打眼瞧上去像一对交相辉映的璧人。
“那不是你弟嘛?真巧啊,来吃个饭还能碰见。”迟望惊喜叫了声,冲钟亦珩努努下巴,“不上去打个招呼?”
“哪儿熟,不去。”钟亦珩吁出一口白烟,纨绔子弟的作风,滥情得很。
钟亦珩和钟景淮虽然是亲兄弟,但钟景淮十七岁才回钟家,两人联系并不多。
“你同父同母的亲弟,你跟我说不熟。”迟望捋了下浅棕色的短发,眼睛倏地明亮,“嘿,他旁边的人不是庄律师吗,怎的,他们是一对?”
钟亦珩玉树临风地站在廊柱旁边,只说:“老爷子喜欢。”
谢沉屿嘴里咬了颗糖,视线从庄眠身上移向钟亦珩,意味不明地落下一句:“你家胃口挺大啊。”
钟亦珩掸了一下烟灰,看着谢沉屿:“听这语气,你打算夺食?”
“哥们儿几个,就他洁癖最严重,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迟望插一句话,呲哒道,“不捅人心窝子就算好了,哪会夺别人的东西。”
钟亦珩不以为然,笑道:“谢公子向来丧心病狂,夺人东西有什么稀奇。”
迟望嬉皮笑脸地拍了下膝盖,混血的面孔贼兮兮的:“真理也!”
谢沉屿没搭理,意兴阑珊地靠着栏杆。
*
钟景淮扶着庄眠的手臂,她借力,把高跟鞋从缝隙里拿出来,站直了身体。
两人继续往包间走。
钟景淮回头,似不经意,看了一眼廊下的方向。
隔着薄薄夜雾,对上谢沉屿冷锐的眼神。
钟景淮镜片下的温润眼眸,闪过一丝阴暗神色,尔后转回头,和庄眠并肩往前走。
庭院里焚着上好安神的沉香,香味清幽清冽,跟雾汽、苔藓和竹叶的清新气息融合,交织成复杂而高级的味道。
走进‘月下笛’包间,则扑面而来一种复合幽香,是陈年普洱混淆着沉香的气味。
包间的布局古香古色,黄花梨餐桌,天青色的汝瓷餐具,入手沉甸,墙上悬挂着一幅真迹水墨画。
钟景淮带庄眠见的人,是最高司法的陶行知。
律师作为专家型人才被选拔为法官,这种途径门槛极高,仅针对法律行业的顶尖精英。
律师这一行,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头。而庄眠的目标,不只是解决温饱生存,她的野心以公平的理想主义为根基,参与制定法律法规。
从遵守规则,到制定规则。陆云铮称她为‘浪漫的野心家’。
打过招呼后,三人于餐桌前落座。
陶行知看着庄眠,含笑开口:“早就听钟总提起庄律师能力出众,没想到还这么年轻,真是后生可畏。”
“过奖了。”庄眠唇角漾起得体而谦逊的浅笑,“一直钦佩您在司法改革方面的远见和魄力,今天能当面交流,是我的荣幸。”
她的态度真诚,既回应了夸奖,又不失分寸地表达了敬意,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陶行知眼中笑意更深,显然对她这番滴水不漏的回应颇为赞许。
“庄律师不必过谦。你们浦华最近处理的几起跨境并购案,尤其是数据合规部分,思路非常清晰。”
“能得到陶主任的关注,实在意外。”庄眠微笑道,“数据合规领域变化很快,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最希望能听到您这样的专家指点方向。”
有来有往,整顿饭聊得顺畅。饭局结束前,钟景淮对陶行知说:“听说令千金对艺术管理很感兴趣,集团旗下基金会刚好有个青年策展人支持计划,下个月会邀请几位威尼斯双年展的策展人开设大师课。如果她感兴趣,可以来参与学习。”
陶行知面露感谢:“钟总有心了。那孩子确实提过想多一些实践机会,我回去问问她的安排。年轻人能接触顶尖项目总是好的,我先代她谢谢你。”
一场轻松的饭局结束,庄眠坐上钟景淮的车返回酒店。
车刚启动,钟景淮便接到了母亲闻令仪的电话。
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他摘下金丝眼镜,抬手揉了揉眉心,神色透出几分疲惫。
庄眠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
那通电话持续了很久,直到车辆抵达酒店才挂断。庄眠下车。
钟景淮也随她下了车,站在路边点燃一支烟。昏黄橘色的路灯映照着他微蹙的眉头,情绪似乎有些低沉。
“发生什么事了吗?”庄眠问。
“没事,别担心。”钟景淮看着她,“什么时候回去?”
庄眠说:“明天处理完最后的工作,晚上就回去。”
钟景淮点头,目光锁在她脸上,像是陷入某种回忆。须臾,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浅笑道:
“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你还没这么高。”
庄眠也笑,正欲开口。
一束刺眼的车灯突然从前方直射而来,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光线。
顶级超跑经过他们的时候,车窗降下,露出谢沉屿那张骨相优越的俊脸。
他目光从庄眠身上一带而过,跟钟景淮说话的语气散漫。
“钟总,染头发了啊。绿色挺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