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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过河的火铳手迅速寻找掩体,朝着冲击桥头的狄戎兵猛烈射击。铅弹呼啸,不断有狄戎兵中弹倒地,但后续者依旧如蚂蚁般疯狂涌上。

桥下,河水愈发湍急。不断有妇人因体力不支或寒冷侵袭而脱力,要被河水冲走。岸上的同伴惊呼着施救,死死拽住不撒手。

“撑住!都撑住!”周寡妇嘶声喊着,她的嘴唇早已冻得发黑,却仍死死扛着肩头的木板。

柳如芳在她身旁,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却咬破了下唇坚持。

阿鹂和小七月学过泅水,是这些人里水性最好的,一边扛着木板,一边奋力拉住身边快要被冲走的姐妹,急得直哭:“抓紧我!别松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裂响从城门方向传来,厚重的城门竟被狄戎用巨木撞开了一道裂缝。

“城门要破了……”城头守军发出绝望的惊呼。

谢云景心头一紧,正欲分兵回援。

突然,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城头倾泻而下,精准地射向撞击城门的狄戎兵。紧接着,滚烫的铁汁被守军奋力泼下,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战场。

沈桃桃临危不乱,指挥着留守的流放犯们,发动了所有能用的守城器械,硬生生挡住了这波最凶猛的攻势。

城门暂缓危机,但桥头的压力却骤然增大。

敌军副将见攻城受挫,将怒火全部倾泻向这座人桥,更多的狄戎兵如同潮水般涌来。

“保护人桥!”谢云景双眼血红,亲自挥刀冲杀在最前线。

将士们也被桥下姐妹的牺牲激起了滔天血性,奋不顾身地抵挡着敌人的冲击。

战斗进入白热化。

河水中,妇人们的体力已接近极限。何氏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寒冷吞噬,她看着不断倒下的姐妹,看着桥上奋勇杀敌的将士,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嘶声喊道:“姐妹们!唱起来!唱咱们军城的歌!给将士们鼓劲!别让狄戎狗小瞧了咱们!”

起初是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调子,夹杂着牙齿打颤的声音。渐渐地,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汇成一股坚定的旋律:

“狼烟起,江山北望……”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

“马蹄南去,人北望……”

歌声飘荡在血腥的战场上,与喊杀声,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悲壮的乐章。

桥上的将士听到这歌声,怒吼着将手中的刀枪更加凶狠地劈向敌人。

狄戎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和对方更加疯狂的抵抗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支冷箭从狄戎阵中射出,目标直指水中奋力歌唱的何氏。

“大娘小心!”万杏儿眼尖,惊呼一声,想也不想便奋力扑过去想推开何氏。

“噗嗤!”

箭矢深深扎入了万杏儿的手臂。

她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瞬间脱手,眼看就要被河水冲走。

“杏儿!”何氏目眦欲裂,一把死死搂住万杏儿的腰。

周寡妇和柳如芳也拼命游过来帮忙,阿鹂直接泅到水下抱住万杏儿。

谢云景看到了这一幕,怒火瞬间焚遍全身。

他猛地夺过身旁亲卫的火铳,根本无需瞄准,对着冷箭射来的方向。

“砰!”

一名狄戎弓箭手应声倒地。

“杀!一个不留!”谢云景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名狄戎兵被斩杀后,谢云景第一时间冲到河边,不顾冰冷刺骨的河水,跳下去将几乎冻僵的何氏,万杏儿等人一个个拖上岸。

陆太医和陆夫人带着药箱飞奔而来,紧急施救。

何氏被拖上岸时,几乎失去了意识,嘴唇乌紫,手中却还死死攥着一块木板的边缘。

阿鹂在水下憋气到脸上布满了蛛网似的血丝。

万杏儿的手臂上插着箭矢,脸色惨白,却还虚弱地询问:“城……城门守住了吗?”

谢云景看着这些奄奄一息却心系城池的妇人,双目含泪,重重点头:“守住了!你们守住了!”

这座用生命和意志搭建的桥梁,不仅渡过了大军,更渡过了军城最危险的时刻。

军城的夜,被烽火与血腥染成了暗红。

白日惨烈的厮杀过后,带来的不仅是胜利的喘息,更是无数亟待救治的伤兵。

军城医院里,浓重的血腥气与草药味混杂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这里,是另一处不见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场。

痛苦的呻吟,压抑的嘶吼,以及医者和助手们急促的脚步声,构成了这里的主旋律。

烛火摇曳,将忙碌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沾满血污的墙壁上。

陆太医进了手术室就没出来过,陆夫人已然成了这里的支柱。

她穿着一件早已被鲜血和药汁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素色长衫,发髻微散,几缕灰白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眼底是深深的疲惫,但那双握针的手,却稳如磐石。

她穿梭在简易地铺之间,每到一处,只需一眼便能判断出伤情的轻重缓急。

“这个,箭镞卡在肋骨间,离心脉只差毫厘,按住他,给我金针!”陆夫人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学徒连忙递过消过毒的金针。

陆夫人凝神静气,指尖如电,数枚细长的金针精准地刺入伤兵伤口周围的穴位。

那伤兵原本剧烈抽搐的身体竟渐渐平复下来,出血也明显减缓。

“吊住他的气,等着推进手术室,下一个!”陆夫人甚至来不及擦一下溅到脸上的血点,立刻转向下一个重伤员。

那是一个腹部被弯刀划开,肠子都险些流出的年轻士兵,脸色灰败,气息奄奄。旁边的学徒都已面露绝望。

陆夫人却毫不放弃,她快速清理创口,手法极其轻柔地将肠子推回腹腔,同时厉声吩咐:“参片吊命,热水,桑皮线,快!”

她的金针再次落下,封住几处关键大穴,硬生生将那士兵从鬼门关门口往回拉了一把。

桑皮线在她手中飞舞,飞快地缝合着可怕的伤口,每一针都关乎生死。

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她早已斑驳的衣衫,染红了她的双手,但她浑然不觉。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伤员和手中的针。

一个又一个重伤员被抬进来,有的断肢,有的破胸,有的中了毒箭……情况一个比一个凶险。

陆太医和陆夫人如同不知疲倦的机械,高速而精准地运转着。

金针封脉,银针止血,草药敷伤,正骨缝合……他们几乎用上了毕生所学,与阎王爷疯狂地抢夺着生命。

“夫人!您歇会儿吧!喝口水!”学徒看着陆夫人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忍不住哽咽着劝道。

陆夫人头也没抬,一边为一个被战马踩踏,胸骨塌陷的士兵施针,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阎王要人,先问过我手中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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