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你看,坑距要保持一尺左右,不能太密,也不能太疏。埋土的话,盖住芽苗三指深就行,太深了苗出不来,太浅了容易被风吹干。”
天快黑的时候,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宋齐阳和宋齐茂赶到了地里。
“爹!娘!”
声音焦急地从田头传来。
宋绵绵正弯着腰,在田里埋最后一行种子,听到喊声连忙直起身。
只见大哥和二哥正提着铁锹一路跑来,额头上全是汗。
“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宋母听到动静,赶紧迎了上去。
可脚步刚到近前,目光一扫到二儿子脑门上那道血口子,心一下子揪紧了。
“这伤是怎么回事?怎么流血了?”
“没事!没事!”
宋齐茂见母亲慌张,咧嘴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
“挖渠的时候,一锹下去,石头崩起来,砸了一下,不碍事的。”
话没说完,宋齐阳已经走过来,从母亲手里抢过锄头,埋头干了起来。
有了这两个壮实小伙子顶上,土豆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全种完了。
宋绵绵站在田边,低头看着脚边干得裂开的土块。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
土块“啪”地一声碎成粉末,扬起一阵细尘。
她想起家里水缸里只剩下浅浅一层水,连土皮都润不透。
吃晚饭时,一家人围坐在小木桌旁。
宋绵绵咬了一口饼子,抬头说道。
“水快没了,明天我、大嫂去远点的河里挑水。不能再拖了,苗要是三天不浇水,就得枯死。”
“不行!”
宋齐阳立刻皱眉,筷子重重放在桌上。
“上游好几个村子都断粮了,逃荒的人成群结队往下游涌。现在河边上净是些抢东西的流民。你们两个姑娘家去,太不安全。”
宋绵绵心里一紧。
她辛辛苦苦种下去的土豆苗,不能就这么活活旱死在干土里。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刚泛出鱼肚白,宋齐阳和宋齐茂就匆匆出门上工去了。
宋绵绵趁着天凉,就背上了木桶,又推着那辆板车出了门。
宋父心里不踏实,追到门口大声劝。
“绵丫头,别去了,外头太乱,万一遇上歹人,咋办?咱家还能再撑几天……”
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笑。
“爹娘别担心,我和大嫂走官道,又是白天,大路上还有别的挑水人,不会有事的。”
前几天她跟着黎安去看过河渠,坐着马车都花了快一个时辰才到。
如今步行挑水,来回一趟,估计得熬到下午才能回。
她不敢耽搁,临走前揣了几个饼。
陈氏本不想去,可公婆发了话,自己若不去,容易落人口实。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上。
她慢吞吞地收拾着扁担和桶,嘴里嘀咕着。
“大清早就折腾,命都要跑没了。”
两人一出门,凉风便迎面拂来。
宋绵绵拉着板车,脚步稳健,沿着大路往小河溪的方向赶。
走了一路,日头渐渐从东方爬升。
等到两人终于抵达河边时,天光已经接近正午。
陈氏一看到那流淌的河水,心里只想着快些打水回家。
她拔腿就往河边冲去。
“大嫂!当心点!河边滑!”
宋绵绵急忙出声喊住她。
她快步上前,提着木桶,在河岸边寻找了一处水浅又平稳的地方。
确认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准备打水。
就在这时,“唰”的一声,芦苇丛猛地被掀开,从中窜出五条黑影。
为首的男人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声音颤抖着。
“姑娘,赏口吃的吧,我们饿得走不动了,真的,一步都走不了了。”
“哐当”一声巨响,陈氏吓得浑身一抖,水桶滚落在地。
宋绵绵反应极快,一把将陈氏拽到自己身后。
她定睛看去,只见这伙人一个个骨瘦如柴,眼神呆滞中透着饥饿的疯狂。
她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野菜饼,直接扔了过去。
“就这些了,拿去吧!别伤人!”
那群人愣了一瞬,随即像野兽般扑了上去,争抢成一团。
就在这时,河岸另一侧的草堆里,又颤巍巍地走出一个年轻女人。
她衣衫褴褛,满脸憔悴,怀里抱着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
女人的目光扫过那群已经跑远的男人,脸色灰白如纸。
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下。
“姑娘,我和孩子没吃饭了,您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求您了。”
宋绵绵翻了翻身上的布袋,却什么也没摸到。
她红着眼,摇了摇头,声音哽咽。
“真的没了,我身上什么都没了,对不起。”
女人沉默了几息,终于缓缓站起身。
她没有再求,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陈氏缩在旁边,手抖得厉害,声音发颤。
“那孩子才多大啊,比咱家军军还小啊,就这么饿着。”
宋绵绵低头看着空桶,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意。
那痛,早已被更深的东西压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天空。
她不是不想帮。
可她自己也在泥里爬着过日子,一粒米要掰成两半吃。
她能做的,已经做到极限。
心再软,也没有力气去救所有人。
“大嫂,咱们先顾自己吧。”
她轻声说。
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等水渠修好了。
只要水渠通了,地里有了水,这场旱灾就能缓解。
“大嫂,天快黑了,外面不安全,咱们赶紧打了水回去吧。”
她说完,弯腰拾起水桶。
陈氏慌忙点头,也赶紧拾起另一个桶。
两桶都装满了,水沉甸甸地坠着绳子,晃晃悠悠。
姑嫂俩喘着气,合力将木桶从井边拖到板车上。
陈氏手脚麻利地扯出缠在车轴上的麻绳,在桶与车板之间打结。
她额头沁出汗珠,却顾不上擦,用力拉了拉绳扣,确认结实了才松手。
宋绵绵抬头四下张望。
刚才那几个逃荒人早就不见了,可她心里的不安却更重了。
“走吧。”
她催道。
说完深吸口气,伸手握住那车把。
牙一咬,脚跟蹬地,使劲往上推。
可车子刚离地不到半寸,就猛地歪向一边。
桶里的水哗啦一声猛晃,水浪溅在她裤脚上,冰凉一片。
她踉跄几步,双手死死攥住车把,想稳住车身,结果越急越乱。
试了好几次,掌心早已磨得通红,可车子却纹丝不动,或一动就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