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绵绵睁大了眼睛。
她慢慢走近,伸出手指碰了碰硫磺块。
没想到居然连这些都准备好了。
难道黎安早就计划好了?
她狐疑地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却正好撞上黎安那双含笑的眼睛。
坏心眼的狐狸!
“拿来一根竹筒,再倒一盆清水。”
说完,她伸手接过下人递来的东西。
“其他人都出去。”
黎安挑了挑眉。
“本官还不能在这儿看着?这可是关乎城防安危的大事,岂能让你一人独揽?”
宋绵绵撇着嘴,一脸不耐烦地回瞪过去。
“除非您想亲自闻闻这火药味儿,提前说好,这东西可不讲情面,一不小心就得炸毛。您要是不信,大可以留下来,到时候眉毛烧没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黎安犹豫了一瞬,见她神色认真,这才往后退了几步。
临走时,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听着动静。”
他低声对凯津交代了一句。
语毕,自己也没走远,就站在门口外,静静地守着。
屋里只剩宋绵绵一个人。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这才把带来的材料取出来,摆在桌面上。
脑子里忽然蹦出以前一个朋友的口头禅。
“一硝二硫三木炭,配比不准全白干。”
她照着这个顺口溜称量着手中的材料,可越称越觉得不对劲。
琢磨了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
单位不一样!
古代一斤,换算下来才相当于后来的十几两。
她急得在屋里来回打转。
正抓耳挠腮时,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对了!
以前那朋友曾发过一份火药的精确比例!
没想到今天竟派上了用场。
她立刻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飞快写下:
硝石七成五,硫磺一成,木炭一成五……
接着,她麻利地把硫磺和木炭分别碾成细粉,按比例将三者小心拌匀。
再用小勺装进竹筒里。
屋外,黎安姿态看似从容,实则耳朵竖得紧紧的。
突然,“砰”的声闷响从屋里传来。
黎安和凯津同时一惊,肌肉瞬间紧绷。
黎安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把上,只差一瞬就要破门而入。
紧接着,传来宋绵绵又叫又跳的声音。
“成了!真成了!我成功了!”
门一下被拉开,一股烟味扑面而来。
探出一张脸,从鼻子到额头全抹成了黑炭。
“大人!成了!真的成了!这威力比我原先预想的还要猛上好几倍!”
宋绵绵激动得手舞足蹈。
黎安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那双被火药烟灰染得漆黑的手上。
再往上,她的鼻尖赫然粘着一团黑灰。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
动作轻柔地抬手,拂过她鼻尖那块污灰。
“辛苦了。”
宋绵绵整个人猛地一怔。
她脸颊骤然升温,随即“啊”地低呼一声,往后跳了一大步。
“谢……谢黎大人,这小事不劳您动手,我自己来就行!”
她慌乱地一把夺过黎安手中的帕子,在脸上用力抹了起来。
可越是急着擦,那灰就越发均匀地涂开。
原本只是鼻尖一点黑,现在整张脸都成了灰扑扑的调色盘。
自从认识她以来,黎安所见到的,一直都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宋绵绵。
可这一回,他竟第一次看她脸红、慌神、语无伦次。
虽然她的脸已经被灰糊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但光凭她眼神中的羞赧与闪躲,他就能轻易脑补出她此刻该是怎样的窘迫。
又该是怎样的……
可爱。
他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朝一旁抬了抬手。
立刻有侍从端来一盆清水。
“去洗把脸吧。”
宋绵绵赶紧凑到盆边,双手掬起水狠狠搓了搓脸。
黎安见她洗净,便从袖中掏出三张纸。
“喏,地契,归你了。”
宋绵绵瞳孔瞬间放大。
她接过地契,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张仔细查看。
“谢黎大人!真是太感谢您了!”
她动作利落地将地契收进粗布包里,拉紧了包口的绳子。
确认妥当后,转身就打算开溜。
可就在她迈出一步的瞬间,黎安忽然开口。
“慢着。”
这一声带着十足的威压,吓得宋绵绵肩膀一抖。
她抱紧了怀中的布包,转过身。
“大人,还有什么事?您不会是想反悔吧?”
黎安轻笑出声,从袖中晃出三把钥匙。
“铺子钥匙,不要了?”
“哎呀!”
宋绵绵一拍脑门。
这乌龙出得简直离谱。
她立刻换上一副谄媚至极的笑容,快跑着凑上前去。
“多黎大人提醒!您这叫救命之恩胜再造,长命百岁福如海,子孙满堂乐无边!”
黎安看着她这副滑稽模样,不由得微微挑眉。
“怎么越听越像在骂人?”
“哪能啊!字字真心,句句实意!”
她连忙摆手,脸上堆满笑容。
“那我先走啦!我那马铃薯种子都出芽老长了,嫩得都能看见白根了,再不赶紧种到地里去,可就真的耽误农时了,一季收成就全毁了!”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迈步。
刚迈出两步,脚步却忽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
她猛地回头,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对了,火药这东西太邪门,一点差错就会炸伤人,修渠时我再来配,到时候我亲自盯着,安全些。”
“还有,来回折腾既费力气又不安全,不如直接在山洞里提纯,就地取材,省事又安全,还不容易被人发现。”
“嗯,就这么办。”
说完这些,宋绵绵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朝大门方向走去。
黎安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她手指伸进袖中,轻轻摩挲着块玉佩。
玉面已被磨得光滑如镜,边角处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宋”字。
他低下头,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又带着几分困惑。
“硝石怎么提纯,火药怎么配,这些法子,步步精妙,条理分明,真不是常人能想出来的。她一个乡野女子,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宋绵绵从暗道里七拐八弯地走出来时,额角已沁出汗珠。
她伸手抹了把脸,抬头一看,天光尚亮。
忽然,她心头一紧,想起了还在家中等消息的弟弟。
她咬了咬唇,迅速调转方向,朝书院走去。
阳光斜斜地洒落,照在“盛瑜书院”四个烫金大字上。
大家都说,这是安和县最好的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