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绵绵挺直脊背,毫不退让。
“那大人觉得,我是哪种?”
她直视黎安。
她不需要他的施舍,也不怕他的威压。
她要的,只是一个公平对话的机会。
两人对视着,空气都仿佛凝住了。
胜负未分,棋局才刚刚开始。
片刻后,黎安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他双眼亮如晨星,唇角高高扬起。
“痛快!我答应你!”
县令胡贵康和一众衙役全都傻了眼。
宋绵绵站在原地,心里冷哼一声。
想用官架子压人?
门都没有!
宋齐阳和宋齐茂兄妹俩就站在宋绵绵身后,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
他们眼含担忧,死死盯着妹妹的背影,就怕她一个字说错,惹来杀身之祸。
他们已经在脑子里飞速盘算起脱罪的借口。
要是真出事了,就说她前阵子不小心掉进河里,撞了脑袋,神志不清,说话没轻没重,是个“失心疯”。
可谁也没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特使大人。
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仰天大笑。
“这……这……”
宋齐茂猛地眨了眨眼,使劲揉了揉耳朵。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一把捅了捅身旁的哥哥,低声呢喃。
“哥,你听见没?我是不是耳朵出毛病了?大人……他居然答应了?”
宋齐阳也彻底愣住了,瞪圆了眼睛。
他用力掐了掐大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朝廷特使啊!
居然被一个村姑几句话就拿捏住了?
县令胡贵康急得直跳脚,脸色煞白。
他慌忙小跑几步,冲到宋绵绵身边,一把拽住她的袖子。
“傻闺女!还不赶紧跪下谢恩!这是特使大人的恩赐啊!你再犟下去,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可宋绵绵却纹丝不动,站得笔直如松。
她是从现代社会穿越来的。
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人人平等,只跪天地,只敬父母。
要她给一个昨天还穿着破旧衣裳的男人磕头行礼?
想都别想!
做梦去吧!
黎安站在几步之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原本只是想试探这个小姑娘的胆识,却没料到她竟如此不屈。
他眼里悄然闪过一丝饶有兴趣的光芒,唇角微微勾起。
这胖丫头,脾气倒是挺硬。
可偏偏那股倔劲儿,衬得她愈发可爱。
她此刻抿着嘴,脸蛋因为生气微微发红。
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乌黑透亮,活像一只被惹毛的小猫。
“绵绵!”
宋齐阳终于忍不住了,心急如焚地伸手就去按她的肩膀。
“快跪下!听话!别再犟了!你这是在找死啊!”
“我不!”
宋绵绵猛地一甩胳膊,挣脱了哥哥的手。
“我又没犯错,没偷没抢,没辱没祖宗,凭什么要我下跪?”
周围的村民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胡贵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连滚带爬地凑到黎安身后半步的地方,双手不停搓着,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大……大人,这丫头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可心里早把这群不识好歹的乡下人骂翻了天。
“一群不开眼的土包子!这位可是谢家正经的少爷,太后娘娘的亲外甥!身份尊贵,地位显赫,连京城里的王公贵族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他偷偷地扫了眼黎安的背影。
可仔细一看,却发现那衣服的下摆边缘,竟隐隐约约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云蟒暗纹。
胡贵康瞳孔一缩,猛然间想起了去年随县令进京时的所见所闻。
那时,他亲眼看见这爷骑着一匹雪白骏马,在朱雀大街上纵马飞驰。
就连巡查御史带着随从迎面而来,也不敢上前阻拦。
反而退到路边低头避让。
一想到这儿,胡贵康只觉得后脖子一阵阵发凉。
“要是让他们知道,刚才那个被顶撞、被当众质问的少年,竟然是能调兵遣将、手持圣剑、奉旨巡查地方的钦差要员……”
胡贵康越想越怕,心跳如鼓。
等这尊高不可攀的神仙爷走了。
他非得好好整治这群不懂规矩的泥腿子不可!
谁知,黎安却忽然轻笑了一声。
“算了,没事。”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神情淡然。
“我最讨厌动不动就让人跪来跪去的。烦琐,又没意义。”
胡贵康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都散了吧。”
黎安语气平静。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眉梢微挑。
“宋姑娘,明天辰时,来县衙报到。我想听听你刚才说的那三件事,到底是什么打算,又打算怎么实施。”
说完,他一扯缰绳,手腕一扬,马鞭在空中清脆地响了一声。
回家的路上,宋家两兄弟左右夹着宋绵绵,走得一板一眼,活像押送犯人似的。
“绵绵啊,”宋齐阳愁得脸都皱成了一团,“你咋就这么大胆,敢跟当官的呛声呢?那是能随便顶撞的人吗?万一惹怒了人家,咱一家子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可不是嘛!”
宋齐茂附和着,抬起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那位特使一看就不是善茬,气势逼人,连胡贵康都吓得直哆嗦。你明天去县衙报到,真不会有麻烦吧……咱们可斗不过官老爷啊!”
宋绵绵轻轻笑了笑。
“大哥、二哥,别担心,我心里有底。这件事,我已经有打算了,不会贸然行事。”
回到宋家小院,宋绵绵坐在小木桌前,随便扒了几口野菜粥,就起身去了院子。
她在心中反复思量:明天见了黎安,该怎么开口?
要如何在解释清楚的同时又不让他起疑呢?
“绵绵。”
宋绵绵停下脚步,回过头。
只见宋齐阳正站在院门口,神情紧张。
他快步走近,将一直放在怀里的油纸包掏出,然后塞给她。
“趁热,快吃。”
宋绵绵愣了一下,随即掀开油纸——是野菜饼。
这饼是大嫂特意给军军留的。
“大哥,我真的不饿。”
“你拿回去给军军吃吧,他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宋齐阳摇头。
“你今天就喝了两口稀粥,菜都没吃几口。我看着呢,你瘦了一圈,不行!这饼你必须吃。”
说话间,宋绵绵的目光却落在他虎口处的新伤。
那是昨日在马临崖,为了守住村里唯一的活泉,和双柳村的人起冲突时所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