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姑娘家管得并不死板,反而鼓励女子习些武艺,强身健体,以备不测。
她小时候爱射箭,日日缠着父亲教她。
她爹不仅不拦,还亲自为她挑了一张小弓,专为她量身定制。
每次她射中靶心,他都会咧嘴大笑,拍拍她的肩膀说:“好!不愧是我沈家的闺女!”
他还手把手教她,如何站稳脚步,如何屏息凝神,如何听风辨位。
他曾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女孩子会点防身本事,总没坏处。
世道不平,人心难测,多一门本事,就多一条活路。”
那句话,她记了一辈子。
可后来定了亲,她娘就开始管她了。
婚事一落定,母亲便立刻下令,不准她再碰弓箭。
“如今是侯府的未过门主母,言行举止都要端庄持重,怎能再舞刀弄枪?”
她亲自盯着下人,把弓收进库房深处,连箭袋也不许她碰。
还再三叮嘱仆妇,谁都不许提她会射箭的事。
生怕忠义侯府觉得她野性难驯,性子太烈,不好拿捏。
怕人家嫌弃她不够温婉,不配当一家主母。
于是,她只能收起锋芒,藏起傲骨,装出一副柔弱娴静的模样。
如今,她再也不用看谁脸色了。
丈夫早逝,没有婆家约束,没有夫权压制,她重获自由。
想射箭就射箭!
想笑就笑,想怒就怒,谁也管不着她!
而且……
而且这弓箭,不只是儿时的游戏,也不只是强身的技艺。
它,还承载着她的恨意与执念。
箭离弦的瞬间,她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目光如刀,直刺远方。
仿佛那一箭,能直直穿透她仇人的心口!
她要让那些曾经算计她、欺辱她的人,也尝尝被利箭穿心的滋味!
……
嗖——
一声轻响,箭离弦而出。
可那支箭刚飞一半,就歪歪斜斜地坠落,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箭尾颤了颤,像在嘲笑她的不中用。
沈茉挠了挠头,脸上浮起一丝尴尬。
太久没练了,肌肉记忆早已淡去,手也抖,眼也花。
弓弦拉得不够满,瞄准也失了准头,力道更是一塌糊涂。
她低头看着那支歪倒的箭,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没等她开口,旁边就传来一阵轻笑声。
那笑声娇柔做作,像是故意捏着嗓子挤出来的,听得人耳朵发痒。
“夫人这箭术可真厉害啊,差点就射中那棵树了,太准了!”
罗娇娇扭着腰肢,慢悠悠地从花墙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裙衫,腰肢纤细,走起路来一扭一摆,像条蛇。
她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眼波流转,满是讥诮,“我连弓都拉不动呢,夫人真是了不起,这般神技,怕是连军中的教头都比不上。”
沈茉听了直皱眉。
谁听不出来这是明褒暗贬?
“差点射中”、“太准了”,字字带刺,句句讥讽。
分明是说她射得离谱,连棵树都打不着,还装模作样摆架势。
她冷冷地扫了罗娇娇一眼,目光如冰,不带一丝情绪。
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到箭落地的地方,弯腰将箭捡了起来。
动作干脆利落,不辩解,不争执,也不给她继续表演的机会。
见沈茉不理自己,罗娇娇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怨恨。
那抹恨意藏得极深,转瞬即逝,却又锐利如针。
她死死咬住嘴唇,指甲掐进掌心。
哼,要不是她命好,生在定远侯府,家世显赫,
换成别人,就凭她这冷面冷心、目中无人的性子,
早被休了八百回了!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不低头、不逢迎的妻子?
女人啊,就该像她这样——
说话轻声细语,举止温柔体贴,笑不露齿,行不扬尘。
让男人觉得舒服,觉得被敬重,才有人疼,有人惜。
而不是像沈茉那样,一身傲气,冷脸待人,活像个冰雕。
“夫人……”
罗娇娇忽然换了一副神情,软下声音,眼眶微红,
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声音轻得像是快哭出来,“我夸你,你反倒不高兴了?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是不是我又哪里惹你了?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她一边低声说着,声音微微发颤,仿佛带着委屈与不安,一边小心翼翼地朝沈茉挪近几步。
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生怕惊动了谁。
裙摆微微摆动,指尖悄然滑向大腿内侧,用力掐了一下。
下一秒,晶莹的泪珠便从她眼眶中滚落,顺着脸颊缓缓滑下,在阳光下闪出几分凄楚的光。
“夫人,昨天的事是我的错,我不该冒失行事,惹出误会,我真心向您道歉。”
她声音轻柔,带着哽咽,一字一句都说得格外清晰,“侯爷心善,才替我出言解释几句,您可千万别因此怪罪于他。若您生气,那就冲我来吧,我心里才会好受些。”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眼底泛起一层薄雾,“您要怪就怪我,别把气撒在侯爷身上,他会难过的。我也……会心疼。”
她稍稍垂下眼帘,又迅速抬起,目光清澈而坚定,“您别误会,我和侯爷之间,清清白白,从无逾矩。我心中敬他如兄长,绝无半点不该有的念头。”
说着,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微微发白,试图去拉沈茉垂在身侧的手,“夫人,您能不能别再跟王爷生气了?一切过错都在我,是我太笨,不懂分寸,惹出这场风波……我……啊!”
突然,她猛地抽回手,整个人如受惊般向后踉跄几步,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遭受了巨大惊吓。
裙裾翻飞,身子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沈茉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只是轻轻避开了那只伸过来的手罢了,动作甚至算不上抗拒,罗娇娇至于喊得这么夸张吗?
这反应未免太过激烈。
她抬眼一扫,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小心!”
许凌云几乎是瞬间冲上前去,长臂一展,稳稳地扶住了即将倒下的罗娇娇。
他的动作迅猛而紧张,生怕她摔倒后伤到腹中胎儿。
“侯爷……”罗娇娇扑进他怀里,泪眼朦胧地仰望着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她顿了顿,抽泣着补充道:“你别怪夫人,真的不是她推我的。是我自己没站稳,脚底一滑才跌倒的……不关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