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眼神却微微失焦。
他想起她为了一个细节反复修改,想起她累了就靠在椅背上闭一会儿眼,又立刻挺直身子继续工作。
这些画面,他记得清清楚楚。
姚明珠耳朵立马竖了起来,结果等了半天,没下文了,急得不行。
“就这?你俩之间就不能有点别的发展吗?我是真盼着呢!”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
“唉……”郭振义轻叹一声,摇摇头,“我总觉得,她那样的人,大概不会看得上我吧。”
他说这话时,眼神低垂。
不是他不想争取,而是他太清楚自己了。
他普通、平凡。
而她,那么优秀,那么耀眼。
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平平无奇的他呢?
这话不是客套,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每当他在公司走廊遇见她。
看见她自信地和客户交谈,或者专注地讲解图纸时,那种距离感就格外清晰。
姚明珠一听就懂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干嘛这么没自信?你瞧瞧你自己,模样不差,身材也好,工作稳定,为人又靠谱,哪点配不上她?”
“再说淑芬,从啥都不懂到现在能独立画图,全靠她自己咬牙挺过来的,这说明她有多能扛、多聪明!”
姚明珠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她知道淑芬的过去,知道她起步时有多艰难,可她从没听她抱怨过一句。
她见过她加班到凌晨,也见过她一边查资料一边啃冷馒头。
“你们俩年纪都不大,能遇见一个合得来、又互相欣赏的人不容易。错过了,以后可不一定还能遇到。我是真心觉得,你得主动点,别光藏着心思。”
她不是在瞎操心,而是真把他们当朋友,真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
感情这种事,有时候差一步,就是一辈子。
姚明珠一口气说完,越说越觉得对,该点的都点了。
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怎么走这步棋了。
同一时间,周海青下班回来。
在楼下正好碰见姚明珠和郭振义一起离开。
他刚从公交站走下来,公文包搭在肩上,脚步还有些疲惫。
抬头一看,就瞧见那两人并肩走出单元门,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他们。
这两个人他都认识,是妈妈最近常提起的朋友。
妈妈在电话里提过好几次,说姚明珠热情直爽,爱打抱不平。
说郭振义沉稳老实,话不多但做事靠谱。
自从离开前夫后,妈妈的生活就像换了天。
从前的她,总是低着头,说话轻声细语。
可现在,她走路带风,说话有劲,连眼角的皱纹都透着笑意。
她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日子过得稳当,人也精神了,还交上了知心朋友,不再只是围着家转。
周海青看着,心里既欣慰又酸涩。
原来妈妈也可以活得这么有光彩。
只是从前,没人给她这个机会。
周海青看着,由衷地替她高兴。
一路上,街灯刚亮,晚风拂面。
他推开门,熟悉的木质门框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伴随着这声音,一缕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一进门就听见妈妈一边擦桌子,一边哼着小调。
那曲调不完整,甚至有些跑调,但音节里透着轻快。
她微微弯着腰,拿着抹布来回擦拭着餐桌。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斜斜地洒进来,映在她花白的鬓角上。
“妈,你今天心情挺好啊?”
周海青忍不住笑着问。
他放下肩上的包,顺手把鞋换下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打量着母亲的脸。
“可不是嘛,老朋友来了,开开心心的。”
周淑芬抬起眼,眼角微微皱起,笑容真挚。
她把手里的抹布往水盆里一扔,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着说道:“快去洗个手,准备吃饭了,菜我都热好了。”
周淑芬笑着推了他一把,催他赶紧去。
“别站在这儿磨蹭了,桂芳都快下班了,等会儿菜又凉了。”
“等会儿。”
周海青摆摆手,脚步停下。
他弯腰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个用透明塑料纸包好的信封。
他拆开信封,取出里面一沓崭新的百元钞票,小心翼翼地叠了叠,双手递到母亲面前。
“妈,这是我这月工资,您收着,怎么花您定。”
在他心里,现在妈跟他们一起住,就是家里最该说话的人。
自从母亲搬来同住,家里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从前是夫妻俩自己搭伙过日子,凡事商量着来,难免有争执,也有疲惫。
可如今,多了母亲的参与,琐碎的家务被默默承担。
餐桌上的饭菜变得更有滋味,连空气都仿佛多了几分安稳。
没想到,周淑芬直接摆手,把钱推了回去。
“不行,这钱得给你媳妇,她是这屋里的当家人。”
她退后半步,避开了那叠钞票。
“妈,您说啥呢?”
周海青愣了一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您是我们俩的长辈,您管钱才合适,难不成您还会亏待我们?”
在他看来,母亲年长,经验足,又一向持家有道。
把钱交给她,既安心又省心。
要是换作以前,他再实诚也不敢把工资全交给妈管。
那时他和桂芳刚结婚,小两口独立心强,总觉得外人插手家事就是干涉。
尤其是涉及到金钱,更是敏感得像根绷紧的弦。
他也曾因父母的一句劝告而心生抵触。
但现在不一样了。
妈在他们家地位特殊。
她不是普通的住客,也不是单纯的帮忙带孩子的老人。
她是母亲,是这个家的支柱之一。
“不是亏待不亏待的事。”
周淑芬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
她走到水池边,重新把手洗干净,然后用毛巾慢慢擦干,一边说:“我现在住在你们家,但你们的小家,还是得让你们自己做主。”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儿子脸上,认真地说道:“钱是小事,可规矩是大事。你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只是一个暂时寄居的长辈。一旦我开始管钱,将来万一有个分歧,你们心里不舒服,我也难做。”
再亲的家人,也得有分寸。
她清楚,插手太多,迟早会出问题。
亲情最怕的就是界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