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室的玻璃映出三张破碎的脸。
何元盛坐在轮椅上，橙色的囚服空荡荡地挂着。纱布覆盖的眼窝渗出淡黄色液体，镣铐在瘦骨嶙峋的手腕上勒出紫痕。当狱警推着他出现时，何衣凝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
“哥...“
玻璃对面的声音让何元盛脊椎僵直。他抬手摸索隔板，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时突然痉挛——就像二十年前在孤儿院的地窖里，他摸索着去抱发烧的妹妹时碰到的那面渗水的墙。
郁灵若站在何衣凝身后，白瓷般的脸上浮着虚弱的微笑。
虽然知道何元盛看不到，但她今天还是按照何衣凝之前的要求，化了浓艳的妆容。
“邵初颜会来的吧？”何元盛焦虑的抠着手指，“你们一会一定我帮求她，无论如何，只要我还能出去，奚氏就由我说了算！到时候！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报仇了！”
“哥哥，我们还能怎么翻盘？”何衣凝不忍心的道。
“所有人都以为奚氏在这次大物银行的事件中遭受重创，其实没有！”何元盛面目狰狞的道，“大物的事情就是我操盘的，我早就做空了，只要我出去，立刻！那笔十三亿的资金，就会到账！”
郁灵若面露狂喜，“太好了！”
但何衣凝却脸色难看，哽咽一下才道，“好。”
“邵小姐到了。“
皮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让三人同时绷紧身体。
邵初颜的黑风衣下摆还沾着墓园的泥，她刚刚参加完楚安之的葬礼。
而她身后跟着的，是岑建律师。
“岑建律师？”郁灵若错愕的道。
何元盛闻言心头巨震，用力的摇头，不敢相信，“岑建！岑律师！你怎么敢背叛汇嫦集团！”
岑建无所谓的耸耸肩，“不好意思啊何元盛，我们虽然是孤儿院一起长大的伙伴，但没办法，邵小姐给的太多了。”
说完，他留下一封文件，轻轻退了出去。
“你们闲聊，有需要再叫我。”
邵初颜满意的点头。
今天她当然可以一个人来，但是，岑建本人的倒戈，必然是压死何元盛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然，何元盛开始变得有些神神叨叨，嘴角隐隐开始抽搐，这是中风的前兆。
但邵初颜只当没看到，把和解协议拍在桌上。
“我拒绝你们的任何和解要求！何元盛，我要你无期徒刑，不得假释——考虑到何先生已经失明且肾功能衰竭，到时候，监狱医院一定会特别关照的。“
何衣凝的睫毛颤了颤。
她往邵初颜身后望去，脸上闪过失落，“苏晋北没来？”
“苏晋北会在明早完成了对奚氏的最后股权的收购。“邵初颜打开平板，播放了几张银行截图，“你偷藏的那些瑞士账户，一百三十亿是吗？三小时前已经被冻结了。“
“邵初颜！你敢！“何元盛突然企图从椅子上暴起，又被镣铐拽回轮椅。
他受伤的眼窝对着邵初颜的方向：“楚安之死前求过我！他说...“
“他说'放过我弟弟'。“邵初颜抚过玻璃上何元盛的倒影，“所以楚立之活着，而你...“她转向何衣凝，“你爱的男人正在帮我挑婚纱。“
这还是邵初颜第一次戳破何衣凝对苏晋北的执念。
何衣凝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是，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赢了？”
邵初颜冷哼一声，“不，我输了五年。五年前，你和郁灵若打配合，让我误会你和苏晋北的关系。”
“那是你蠢！”何衣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得意的眉飞色舞。
“是。”邵初颜没有否认，而是淡然的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但离开苏晋北五年，是因为我知道我没有爱人的能力，我以为他跟你两情相悦，于是我放手让他去找自己的幸福。而你呢，何衣凝，有人在意你的幸福吗？”
邵初颜说着，冲她身后的郁灵若挑了挑眉。
郁灵若看懂了邵初颜的意思，明白自己在邵初颜面前早已没了秘密，脸色涨的通红，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会一辈子都守护阿凝！”
何衣凝气急败坏，转身甩了郁灵若一个耳光，“谁要你守护！你个跟屁虫！”
郁灵若被何衣凝重重的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半晌回不过神，眸子从下往上，直勾勾的看着她。
何衣凝咬咬牙，转过身指着邵初颜道，“你不要得意，我哥哥是有大本事的！楚立之和奚氏，都是我们兄妹的依仗，随便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
“够了！”何元盛愤怒的吼道，他喘着粗气，半晌才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妹妹……”
何衣凝这才想起来，邵初颜来之前，何元盛叮嘱她的话。
他让她求邵初颜。
何衣凝咬唇，对着邵初颜啐了一口唾沫，“做不到！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求邵初颜任何事情！”
“你！！”何元盛在玻璃后面指着何衣凝，气的手指发颤。
“求我也没有用，何元盛挪用奚氏公款狙击大物银行证据确凿，罚金三千万，有期徒刑十年。赵平章贪污受贿，无期徒刑终生。而你们的余生，你。”她指了指何元盛，“好好坐牢。”她又指了指何衣凝和郁灵若，“你们，好好还债！而我，会封杀你们的一切赚钱路径，你们的下半辈子都活在阴沟里吧。就像你们的前半生一样！”
探监室的白炽灯突然频闪。在明灭的光线里，郁灵若看到邵初颜无名指上的五克拉钻戒闪闪发光。
“结束了。“邵初颜抬手朝何元盛做了个手势，仿佛将一颗无形的子弹已经穿透了他的脑袋。
她转身时风衣扬起，露出的黑色高跟鞋下的红底，每一步都似一枚勋章。
走廊尽头的阳光刺得人流泪。
邵初颜摸出震动的手机，苏晋北发来的照片里，奚氏的招牌已经被拆下。
所有人都以为奚氏因为大物银行的破产而资金链断裂，于是苏晋北趁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把奚氏低价收购了过来。
而只有何元盛和楚立之自己知道，他们才是狙击大物银行的幕后黑手，汇嫦的资产一直都由何元盛亲自调度。
于是，有一百三十亿是他们狙击成功的盈利，只是先落在海外账户，需要时间转移回国内。
何元盛说的是对的，如果他没有入狱，如果他的妹妹何衣凝不是那么蠢非得和邵初颜打擂台。
他的确有机会拿到这笔资金，并最终靠这笔钱翻身。
可现在，一切已成定局。
这一百三十亿，最后必然是丰厚了邵初颜和苏晋北的腰包。
邵初颜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在监控拍不到的角落，她把谅解协议折成纸船放进雨水沟。
载着何元盛、何衣凝、郁灵若三个名字的船只摇晃了几下，很快被地下暗流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