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路秀叶也从后院拿回针线。
她就静静地坐在母亲旁边,和她一起干活。
前面那一闹,倒让沈翠芬觉着轻松了不少。
数年来对委屈与愤怒叶有了倾泻之口,倒是畅快。
她冷着脸,手指灵巧地捏着鞋底边缘,一针一线地缝着。
脑子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等路秀薇去上学了,就得动手安排后招。
她必须让路卫东和周文娟这对不要脸的玩意儿付出代价。
一想到自己早就盘好的计划,沈翠芬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哼起了小调。
那调子轻快而熟悉,是她年轻时常唱的山歌。
音调不高,却带着几分笑意,像是春风吹过麦田,带着希望的味道。
她一边哼着,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仿佛每缝一针,都在为将来铺一条路。
“妈,我作业早写完了,我也来缝鞋吧。”
路秀薇从房间走出来,手里还攥着铅笔,眼睛亮亮的。
随即她蹲到沈翠芬身边,伸手想接过针线。
沈翠芬琢磨了一下,有些犹豫。
但她想到孩子终究要长大,这些活计迟早得学。
再说,三个人一起干,也确实快些。
她把针递过去,又低声叮嘱:“小心点,别扎着手指。”
路秀薇一边穿针引线缝鞋底,一边和沈翠芬说话。
她问:“妈,咱家以后能盖新房子吗?”
又说:“我听小胖说,他们村有人去城里打工,一年挣好几百呢。”
语气里满是好奇和向往。
还不等妈妈回答,她就发现妈妈今天似乎不太一样。
以往每逢家里出事,沈翠芬不是一声不吭地抹泪,就是躲在柴房里发呆。
那时候的她活得像个影子,无声无息,任人拿捏。
可今天,她不光没哭,还主动安排家务。
而且她觉得,今天妈妈怼他们的样子太威风了!
路秀薇其实想过妈妈该不会是脑袋撞出问题了。
但不管怎么,她喜欢妈妈这样。
因为她终于可以不用受委屈,可以发自内心地笑了。
“妈,你别愁,等你老了,肯定不住破棚子。”
路秀薇轻声说,手里的针线不停,声音带着几分认真和承诺。
“我会好好读书,以后挣大钱,养你!”
“妈,我之后也会努力挣钱的!”
路秀叶也说道。
沈翠芬笑了笑,点头应道:“好!那你们就好好长大,将来努力赚大钱!”
她的声音温柔,眼睛望着女儿,满是疼爱和信任。
“不过也别太拼,妈还不到四十,能自己养活自己。”
她说这话时,挺了挺背,腰杆笔直。
沈翠芬不想让孩子觉得她软弱,更不想让她背负太多负担。
她还有力气,还有时间,这一世,她要活得堂堂正正。
上辈子她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接缝纫活。
省吃俭用十几年,终于在镇上买了块地,盖了三间砖房。
虽然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就出了事,但那栋房子,是她用血汗换来的。
这辈子多活一回,知道将来会发生啥,自己就更有底气了。
她清楚哪年要涨粮价,哪年村里修路能挣钱,哪户人家会发达,哪条路能走通。
这些信息,都是她的资本。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压、毫无反抗之力的农妇,而是一个手里握着底牌的人。
沈翠芬看着女儿低头认真缝鞋的样子,心里默默发誓:这一回,绝不让贵枝贵珍重走她的老路。
不靠男人,不靠姻缘,更不靠谁的施舍。
只要肯干,日子总能一步步好起来。
人心是会变的,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依靠。
沈翠芬思索着,仔一抬头就看见姐妹二人正瞧着她。
看着路秀薇和路秀叶眼里的担忧,沈翠芬冲她们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你们别瞎操心,妈好着呢。”
她语气轻快。
“以前是我想不通,总觉得自己委屈,总觉得日子过不下去。”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院子角落那棵老槐树上,眼神渐渐清明。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脑子里清楚了,不再钻牛角尖了。”
“以后的日子,我要为自己活,为咱们这个家活,我会好好过!”
她说这话时,语气沉稳。
路秀薇和路秀叶对望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和释然。
随即默默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但心里的石头,似乎也随着母亲这句话落了地。
今天闹了一通,大家都有点乏了,没过多久就去歇息了。
第二日下午,沈翠芬笑着吩咐她俩。
“贵枝贵珍,你们去抓只鸡,妈给你们炒点,带学校当加餐。”
翠芬语气温和,像是变回了她们小时候那个会炖鸡汤、会摸着她们头说话的娘。
“那鸡是我的!不准动!”
话音未落,杨娟花的声音就从后头冒了出来。
沈翠芬转身一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阳光斜斜照在院门口,杨娟花站在那儿,影子拉得老长,脸色却阴沉得吓人。
杨娟花的头发重新梳得整整齐齐,头上还戴了顶深蓝色的布帽子,帽檐压得有点低。
看来是之前被扯掉不少头发,露了头皮,只能靠帽子遮掩。
可即便如此,她脸上的青紫和抓伤却再怎么遮也藏不住——
她左脸颊一道红肿的指痕,右眼角还带着淤青,像是被人狠狠扇过,又像是自己抓挠过。
“哟,您还有脸出来溜达?”
沈翠芬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鸡是我花钱买的,我和闺女天天喂的。”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语气带着几分讥讽。
“这儿没外人,您贴着脸装什么大度?”
她想起刚才,杨娟花还在人前又哭又喊。
说什么这十多年全是她在照顾路启明,说沈翠芬没尽本分,全靠她才撑起这个家。
真不要脸!
沈翠芬心里冷笑,面上却平静得很,只是一脸讥笑地看着她。
那神情,就像在看一个唱戏唱砸了还硬要谢幕的丑角。
杨娟花被看得又气又臊,嘴唇哆嗦着,手指直指着沈翠芬。
她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气得直发抖。
“都是你养的这几个小贱人招来的祸!”
她终于吼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
“你还敢在这儿装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