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最近最火的地方,不是州牧府,而是城东新开的一家铺子——云光阁。
铺子不大,里面却挤满了人。
柜台上摆着几只杯子、几只碗,样式简单,却通体晶莹,在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
“天哪,这真是神物!”
“听说这是江大人点石成金炼出来的!”
“五百两银子一只杯子,疯了吧!”
“你懂什么!这叫琉璃!是仙家宝贝!”
江书晚坐在柜台后的太师椅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拨弄着算盘。
听着外面的惊叹和议论,她内心毫无波澜。
【仙家宝贝?成本五文钱,卖你五百两,可不就是宝贝么。】
【等我赚够一百万两,我就退休。买个大宅子,雇一百个仆人,天天躺着数钱,这才是神仙日子。】
就在她神游天外,盘算着自己离退休还有多远时,一个声音打断了铺面内的喧闹。
“掌柜的,你这琉璃,可还有更好的?”
声音温润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江书晚抬起眼皮。
只见一个穿着杭绸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柜台前,他身后跟着两个精悍的护卫,将周围拥挤的人群隔开。
男人约莫四十岁,面容儒雅,下颌留着一小撮打理得极为精致的胡须。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满脸狂热与崇拜,一双眼睛锐利而平静,正仔细地审视着柜台上的琉璃杯,那眼神,不像在看神物,倒像是在估价。
江书晚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高手!】
【这眼神,是懂行的!】
“没了,就这几件,爱买不买。”江书晚懒洋洋地开口,摆足了恶女的谱。
那男人却笑了笑,不以为意。
“在下沈万三,江南来的行商。”他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并非想买这几件样品,而是想与江大人,谈一笔更大的生意。”
他一语道破了江书晚的身份。
江书晚心中一凛。
【沈万三?这名字……好家伙,不会是那个首富吧?】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一道身影便从后堂走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立在她身侧。
萧景琰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如竹,他目光沉静地落在沈万三身上,带着审视与警惕。
“你想谈什么生意?”萧景琰冷声开口,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沈万三看到萧景琰,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不卑不亢地再次拱手:“原来七殿下也在此。在下想与江大人谈的,是关于这琉璃的生意。”
“后堂谈。”江书晚立刻道。
这可是送上门的大金主!必须拿下!
州牧府,书房内。
江书晚坐在主位,萧景琰坐在她身侧,而沈万三则坐在客位上。
没有多余的寒暄,沈万三开门见山。
“江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他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黑色的石头,和一把灰白的沙子,放在桌上,“云光阁的琉璃,成本无非是这两样,再加上草木灰。”
江书晚的眼睛瞬间亮了。
【卧槽!卧槽!他懂!他真的懂!】
萧景琰的眉头却蹙了起来。他看着桌上那两样平平无奇的东西,无法将其与那神奇的琉璃联系起来。
沈万三继续道:“此物的技术瓶颈,在于高温。寻常柴火,绝无可能将沙石熔炼至此。我猜,大人定是找到了新的燃料,比如……黑风山上传闻中的‘妖龙鳞片’?”
江书晚激动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沈万三,嘴唇都在哆嗦:“你!你……”
【知己啊!老乡!穿越者吧你!成本控制、核心技术、原料产地,你全给我整明白了!】
萧景琰看到她如此激动,心中一紧,以为沈万三说中了什么机密,触怒了她,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他正要发作,却听江书晚用一种找到知音的、几乎要热泪盈眶的语气说道:
“对!就是这个道理!”
萧景琰:“……”
他懵了。
沈万三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所以,在下想和大人做一笔交易。”
“云州虽有原料和技术,但地处偏远,运输不便。而琉璃此物,真正的市场在江南,在京城,在那些达官显贵手中。这需要庞大的物流渠道和销售网络。”
江书晚疯狂点头,像小鸡啄米。
【对对对!渠道为王!市场下沉!品牌溢价!大佬你继续说!】
“在下愿出三百万两白银。”沈万三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三百文钱,“入股大人的琉璃生意。在下负责提供资金,并在全国铺设销售渠道。大人只需提供技术,坐享四成纯利。”
三百万两!
江书晚感觉自己被一道天雷劈中了。
幸福的雷。
她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金灿灿的元宝堆成了山,而她就躺在那山顶上,左手一只烧鸡,右手一杯冰阔落。
退休!立刻退休!马上退休!
萧景琰的脸色,却在听到“三百万两”和“纯利”这些字眼时,彻底沉了下去。
他看着江书晚。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种光,比她看到任何奇珍异宝时都要明亮。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对金钱的渴望和狂喜。
她和那个浑身铜臭的商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成本”、“利润”、“分成”、“渠道”。
那些污秽不堪的词语,从她口中说出,竟是那样的流利自然。
她甚至主动握住了沈万三的手,激动地说:“沈老板!你简直是我的伯乐!我的知音!合作愉快!”
沈万三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握:“江大人过誉了,合作愉快!”
两人相视而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萧景琰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那个叫沈万三的男人,看着他那双碰过无数金银、沾满市侩算计的手,正握着她的手。
他看着她,那个在他心中不食人间烟火、心怀天下的“神女”,此刻正为了区区几百万两白银,对一个商人笑得花枝乱颤。
一股陌生的、酸涩的、狂暴的情绪,从萧景琰的心底猛地窜起。
是嫉妒。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这种情绪。
他嫉妒那个商人,嫉妒他能用那些庸俗的银钱,换来她如此灿烂的笑颜。
他嫉妒那个商人,嫉妒他能用那些他听不懂的“生意经”,就让她引为知己。
原来,他所以为的“心怀天下”、“为国为民”,在她眼中,竟比不上这满是铜臭的交易吗?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难道都只是为了今天,为了将这些“神迹”明码标价地卖出去?
萧景琰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骨节根根泛白。
他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眼中那份纯粹的敬仰与爱慕,正被一种浓烈的、偏执的占有欲所取代。
不。
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该对别人露出那样的眼神。
她的世界里,不该有这些庸俗的东西。
江书晚正和沈万三敲定着合作细节,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仿佛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一般。
她下意识地回头,对上了萧景琰的目光。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清澈和温柔,反而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
江书晚心里咯噔一下。
【大佬,你这眼神不对劲啊?】
【怎么回事?谈个几百万的生意而已,你这表情怎么跟要黑化了似的?】
【殿下,求你别脑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