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朔风,裹挟着来自极北之地的寒刃,卷过镇北城光秃秃的堞墙。城头,那面褪了色的玄色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搏击风浪的孤鹰,旗上绣着的星辰与古剑图腾在风沙中若隐若现——这是鬼谷传人古星河留下的印记,象征着这座孤城独立于南北之外的桀骜。

萧清璃立在城楼最高处,一身暗红色的劲装紧裹着她颀长的身姿,墨玉般的发丝被一根简单的银簪束起,几缕碎发拂过她线条清晰的下颌。她的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风沙,死死钉在北方那片翻滚的、不断逼近的铅灰色阴云上。那不是乌云,是北周的铁骑洪流,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沉闷如雷的蹄声已隐隐可闻,敲打着脚下每一块古老的墙砖,也敲在每一个守城军民的心尖上。

“五万……”她低声自语,齿间似乎磨碎了冰渣。城头垛口后,一张张紧绷、沾满尘土的面孔沉默着,握刀的手青筋毕露。三千对五万,对方还带着攻城的凶器,这几乎是一场注定的血祭。她下意识地抚过腰间悬挂的一枚温润玉佩,那是古星河临行前所赠,触手生温,此刻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星河……你究竟何时归来?

“殿下!”一声粗犷如金铁交鸣的呼唤自身后响起。守将陈武大步踏来,沉重的战靴砸在石阶上咚咚作响。他身躯魁梧如铁塔,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刻满北境风沙的痕迹,左颊一道狰狞的旧疤横贯眉骨,更添几分悍勇。他抱拳施礼,动作间甲叶铿锵,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城下,“北周的崽子们,看来是铁了心要啃下镇北城这块硬骨头。瞧那阵仗,攻城锤、云梯车……哼,胃口不小!”

萧清璃并未回头,声音清冷而稳定,清晰地送入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士兵耳中:“胃口大,也得看有没有一副好牙口。陈将军,传令下去:弓弩手,上弦!滚木擂石,备足!油锅,起火!”

命令如投石入水,激起层层涟漪。短暂的死寂后,城头骤然活了过来。粗重的号子声、甲胄碰撞声、弓弦绞紧的吱呀声、石块滚动的隆隆声……汇成一股紧张而有序的战前洪流。士兵们奔跑着,将巨大的原木、棱角分明的石块堆积在垛口后;民夫们赤膊上阵,喊着号子将一桶桶粘稠的火油抬上城头,倾倒进架在猛火上的巨大铁锅,刺鼻的油烟混合着焦糊味升腾而起。

“清璃姐姐!”一个清脆却隐含力量的声音传来。石灵儿像只敏捷的狸猫,几个纵跃便从陡峭的马道跳上城楼。她身量不高,甚至有些纤细,背后却极不协调地交叉负着两柄巨大的剑匣,其中一柄赫然是传说中沉重无匹的“巨阙”。她小脸紧绷,灵动的眼眸里燃烧着火焰般的战意,“我的‘巨阙’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那些木头疙瘩攻城锤,交给我砸碎它!”

萧清璃紧绷的唇角终于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目光扫过石灵儿背后的巨剑,点了点头:“灵儿,沉住气。”

“还有我!还有我们!”又一个急切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张雪柠提着沾满草药的裙裓,小跑着登上城楼,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背着药箱、面色坚毅的妇人。她仰起脸,目光扫过城头严阵以待的士兵,最终落在萧清璃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伤兵营已备好!草药、烈酒、裹伤布……都齐了!姐姐,这里交给你和陈将军,城下……交给我!”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萧清璃看着妹妹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与担当,心头微暖,郑重颔首:“雪柠,城下……就托付给你了。务必小心!”

沉重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短暂的沉寂,如同垂死巨兽的嘶吼,从北方黑压压的军阵深处震荡开来。那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狠狠撞在镇北城斑驳的城墙上,激起无数回音。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战鼓,密集如暴雨倾盆,敲打在每一个守城者的心房,让脚下的城墙似乎都随之微微颤抖。

“终于来了!”陈武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阔刃战斧,斧刃寒光乍现,映亮了他眼中喷薄的战意。

城下,北周军阵如潮水般涌动。最前列,是密密麻麻的步兵方阵,厚重的盾牌组成一片移动的金属森林,长矛如林,在昏黄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步兵之后,巨大的攻城器械在无数士兵的推拽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缓缓逼近。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几架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攻城锤——粗壮的撞木前端包裹着厚厚的生铁,被数十名精壮士兵推着,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直指镇北城那扇饱经沧桑的沉重城门。

“弓弩手——!”陈武的咆哮声压过了敌军的鼓噪,如同惊雷炸响在城头。

“放!”

随着这一声令下,城头瞬间腾起一片死亡的乌云。早已蓄势待发的强弓劲弩发出嗡鸣,密集的箭矢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厉啸,如飞蝗般扑向城下推进的北周军阵。

噗噗噗噗!

利箭穿透皮肉、扎入盾牌的声音不绝于耳。城下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嚎。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不断有人影倒下,被后续涌上的同伴无情践踏。然而,北周军的阵型并未崩溃。巨大的橹盾被高高举起,顽强地抵挡着倾泻而下的箭雨。步兵方阵在盾牌的掩护下,依旧坚定地向前推进,如同黑色的铁流,势不可挡。

“稳住!瞄准推车和云梯的!给老子射!”陈武双目赤红,站在垛口边,声嘶力竭地指挥着,魁梧的身躯成了最醒目的目标。一支流矢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带起一溜火星,他却恍若未觉。

“云梯!云梯搭上来了!”了望兵惊恐的尖叫划破混乱。

数架巨大的云梯,如同狰狞的钢铁蜈蚣,顶端沉重的铁钩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在城墙垛口上,发出沉闷恐怖的撞击声。钩爪深深嵌入墙砖,牢牢扣死。无数口衔钢刀、面目狰狞的北周悍卒,如同蚁群附木,手脚并用地顺着云梯向上攀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滚木!擂石!砸!”萧清璃清冷的声音此刻如同寒冰铸就的利剑,穿透喧嚣。她亲自抢到一架云梯搭上的垛口旁,双手猛地抬起一块棱角尖利的巨大条石,腰身发力,狠狠向下砸去!

巨石带着呼啸的风声坠落。下方攀爬的士兵只来得及抬头望见一片黑影,绝望的瞳孔瞬间放大。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肉碎裂的可怕声响。条石砸断了两节梯身,将一串士兵如同烂泥般砸落城下,血花与残肢在空中飞溅。城下爆发出更凄厉的哀嚎。

“砸死这些狗娘养的!”守城的士兵和民夫们被长公主的悍勇点燃了血性,嘶吼着将滚木、擂石、甚至整袋的生石灰疯狂地向下倾泻。惨叫声、重物砸落的闷响、骨骼碎裂的脆响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乐章。滚烫的油锅旁,几个精壮的汉子合力抬起沉重的铁锅,将沸腾的、冒着青烟的粘稠火油对准蚁附而上的敌军兜头浇下!

“啊——!”非人的惨嚎冲天而起。被滚油淋中的士兵瞬间皮开肉绽,化作一个个凄厉翻滚的火人,从高高的云梯上摔落,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

战斗瞬间白热化,每一寸城墙都成了血肉磨盘。箭矢在空中尖啸对射,滚石如雨点般砸落,滚烫的火油泼洒出死亡的轨迹。守军凭借地利,疯狂地收割着生命,但北周士兵仿佛无穷无尽,踏着同伴的尸体,在军官的咆哮督战下,红着眼向上攀爬。

陈武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在几处最危急的垛口间来回冲杀。他手中的战斧已化作一片死亡旋风,每一次挥砍都带起大蓬的血雨和残肢。一名北周悍卒刚刚从垛口冒头,狰狞的面孔近在咫尺,陈武怒吼一声,战斧带着千钧之力斜劈而下!“咔嚓!”连人带甲,竟被硬生生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喷溅了他满头满脸,他随手一抹,更显狰狞如魔。他身边的亲兵也个个如同疯虎,刀枪并举,死死堵住缺口。

“将军小心!”一名亲兵猛地扑来,用身体撞开了陈武。一支刁钻的冷箭“夺”的一声,深深钉入那亲兵的后心。亲兵身体一僵,软软倒下,眼中最后的光死死盯着陈武,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剩——!”陈武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悲怆欲绝的嘶吼,仿佛一头受伤的孤狼。他猛地抬头,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那是城下远处一个北周小军官,正得意地再次开弓。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另两支更为迅疾的劲矢,几乎不分先后,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死亡哨音,精准无比地射向陈武!

噗!噗!

剧痛瞬间攫住了陈武。一支箭深深贯入他左臂的臂甲缝隙,另一支则狠狠钉入他右肩靠下的位置,强劲的力道几乎将他带倒。他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巨大的战斧脱手,“哐当”一声砸在脚下的城砖上。

“陈将军!”附近的士兵惊呼出声。

两名剽悍的北周士兵趁机从云梯顶端翻上垛口,眼中闪烁着嗜血与贪婪的光芒,显然认出了这员大将。他们狞笑着,一左一右,雪亮的弯刀带着破风声,狠狠劈向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陈武!

千钧一发!

陈武眼中凶光爆射,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剧痛刺激得他浑身肌肉贲张。就在弯刀及体的瞬间,他竟闪电般俯身,用牙齿死死咬住了那柄沉重战斧的斧柄末端!一股混杂着血腥与铁锈的味道冲入口腔。他脖颈青筋暴起,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以腰为轴,带动头颅猛地一甩!

呜——!

沉重的战斧化作一道凄厉的寒光弧线,带着陈武全部的恨意与决绝,横扫而出!

噗!噗!

两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斧刃精准地掠过两名敌兵的腰腹。恐怖的切割力下,两具躯体几乎被拦腰斩断,内脏混合着血水狂喷而出,溅了陈武一身。他们脸上得意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愕与痛苦,惨叫着跌落城下。

“还有谁——?!”陈武猛地甩掉口中染血的战斧,任由那沉重的兵刃砸落在地。他双臂无力地垂着,箭杆兀自颤动,血水顺着甲叶缝隙汩汩流淌,染红了脚下的城砖。他昂首挺立,如同浴血的战神,脸上沾满血污,须发戟张,对着城下汹涌的敌军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那吼声带着无边的痛楚,更带着不屈的狂怒,竟一时盖过了震天的喊杀声,在城头激荡回响,让所有听到的北周士兵心头一寒。

就在陈武以血牙退敌的壮烈瞬间,城下那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攻城锤,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终于被推到了城门洞的阴影里。数十名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北周力士,发出震天的号子,推动着那包裹厚厚生铁的巨大撞木,带着碾碎山河的气势,狠狠撞向镇北城那扇包着铜钉、厚重无比的城门!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如同上古巨兽的垂死重击,狠狠砸在城门上,也砸在每一个守城军民的心头。整段城墙都在这一撞之下剧烈地颤抖起来,簌簌的尘土从墙缝梁柱间落下。城门内侧用来抵门的数根粗壮顶门杠,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城门上厚厚的铜钉被撞得凹陷下去,木屑飞溅。

“城门!城门要顶不住了!”守在门洞内的士兵脸色惨白,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用肩膀死死抵住剧烈震颤的城门,巨大的反震力让他们口鼻都溢出了鲜血。

“灵儿!”萧清璃厉声长啸,声音穿透混乱的战场,直抵城楼一角。

“交给我!”石灵儿早已蓄势待发。她小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城楼边缘猛地纵身跃下!这一跃,精准无比地落向城门楼正上方、一处向外凸出的坚固石质平台。

人在半空,她背后的剑匣机括“咔哒”一声脆响。那柄沉重得超乎想象的“巨阙”古剑,带着沉闷的风压呼啸而出,被她那双看似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稳稳抓住。剑身黝黑无光,宽厚如同门板,剑锋处流转着暗沉的冷芒。

“呀——哈!”

石灵儿娇叱一声,双脚在平台边缘重重一踏,身体凌空旋转,将全身的力气、所有的战意与愤怒,尽数灌注于这柄传世重剑之中!巨阙剑被她抡起一道足以劈开山岳的恐怖弧线,剑锋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对准下方那正再次被北周力士奋力拉回、蓄势待撞的巨大攻城锤顶端,狠狠劈斩而下!

铿——!!!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如同九天惊雷在城门洞上方炸开!火星如同瀑布般疯狂迸射,刺得人睁不开眼。巨阙剑那无坚不摧的剑锋,硬生生劈入了攻城锤包裹的厚厚生铁之中!巨大的冲击力顺着剑身狂猛地反震回来。

石灵儿闷哼一声,虎口瞬间撕裂,鲜血飙射而出,染红了剑柄。巨大的力量让她双臂剧痛欲折,纤细的身体被反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石墙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然而,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下方。

那架巨大的攻城锤,顶端被巨阙劈开了一个恐怖的豁口,粗壮的撞木从豁口处开始,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最终,在无数北周士兵绝望的目光中,整根撞木连同前端包裹的铁皮,轰然断裂、坍塌下来!碎木和铁块砸落,将下方推车的士兵砸得血肉模糊。

城门洞内,那可怕的撞击声戛然而止。抵门的士兵们压力骤减,劫后余生般瘫软在地,大口喘息。

“守住了!城门守住了!”短暂的死寂后,城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带着哭腔,带着血性。

然而,欢呼声未落,更为密集的箭雨如同泼水般从北周后阵升起,带着凌厉的呼啸,狠狠扎向城头。石灵儿所在的位置,瞬间被箭矢覆盖!

“灵儿!”萧清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石灵儿反应快如鬼魅,强忍剧痛就地翻滚。巨阙剑被她拖在身后,沉重的剑身成了最好的盾牌。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大部分箭矢被巨阙挡开或弹飞。她顺势滚到一处箭垛死角,暂时避开了致命的攒射,但小臂和肩头还是被几支流矢擦过,划开了血口,火辣辣地疼。

城下,北周中军大纛之下,主将尉迟雄脸色铁青。他亲眼目睹了攻城锤的毁灭,更看到了城头那个挥舞巨剑的娇小身影造成的恐怖破坏力,还有那个双臂中箭却依然咆哮如雷的守将。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涌上心头。

“废物!一群废物!”尉迟雄猛地拔出佩刀,刀锋指向镇北城,咆哮声震得身边亲兵耳膜嗡嗡作响,“传令!所有云梯,给我不计代价往上压!弓箭手,覆盖城头!破不了门,就给我踏着尸体堆上城墙!今日日落之前,本将军要站在镇北城的城楼上!”

更猛烈的攻势如同汹涌的怒涛,再次席卷而来。城头的压力陡增数倍。士兵们伤亡的速度骤然加快。每一处垛口都在激烈地争夺,刀枪的撞击声、临死的惨嚎声、滚石砸落的闷响声……汇成一片死亡的喧嚣。

萧清璃的身影在城头各处不断闪现。她的箭术精准而致命,每一次挽弓,必有一名北周军官或操作器械的士兵应声而倒。她的指挥更是条理分明,哪里出现缺口,预备队便扑向哪里,滚木擂石、沸油热汤总能及时倾泻到最需要的地方。但北周兵如同潮水,一波退去,一波更强地涌来。

“殿下!滚石快没了!”一个浑身浴血的校尉冲到萧清璃身边,嘶声喊道,声音带着绝望。

萧清璃的目光扫过城下如同蚁群般不断攀附的敌军,又扫过城头迅速消耗殆尽的防御物资。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冰封的刀锋,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

“拆!”她猛地指向靠近城墙内侧的几排低矮民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拆掉靠近城墙三十步内的所有房屋!取梁柱,取条石,取砖块!所有能用之物,全部送上城头!违令者,军法从事!”

命令如同重锤砸下。短暂的死寂后,城内的百姓爆发了。没有哭嚎,没有抱怨。男人们红着眼,沉默地抡起斧头、铁锤,砸向自己的家园。女人们和孩子则奋力将拆下的砖石木料,用箩筐、用推车、甚至用双手,拼命地运向城下马道,再由士兵接力送上城头。家园破碎的声音与城头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悲壮而惨烈。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铁匠,颤巍巍地将自己打铁铺子的主梁柱扛起,一步步挪向城下。一支流矢呼啸着飞来,穿透了他的胸膛。老人身体一僵,缓缓倒下,却依然死死抱着那根沉重的木梁,浑浊的眼中映着燃烧的城楼。

城下,伤兵营早已人满为患。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痛苦的呻吟、压抑的哭泣、军医急促的指令声……构成了这方寸之地的主旋律。

张雪柠的月白衣裙早已看不出本色,被鲜血、脓液和泥土浸染得一片狼藉。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按着一个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士兵。那少年的左腿血肉模糊、骨头外露,完全不成形状,只靠一点皮肉连着,森白的骨茬刺目惊心。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涕泪横流。

“按住他!”张雪柠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对着旁边两个强壮的民妇下令。她的脸上沾着血污,汗水浸湿了鬓角,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的星辰,没有丝毫慌乱。

一名胡子拉碴、同样浑身是血的老军医,手持一把沉重的、沾着暗红血迹的短柄斧,刀刃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着寒光。他看着少年那条惨不忍睹的腿,又看了看少年稚嫩而痛苦扭曲的脸,握着斧柄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不忍。

“快啊!”张雪柠猛地抬头,厉声催促,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砍掉,他活不过今晚!脓毒入心,神仙难救!砍!”

老军医被她眼中的光芒一震,猛地一咬牙,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取而代之是职业的冷酷。他高高举起了斧头。

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绝望地挣扎嘶吼:“不!不要砍我的腿!我还要杀敌!我还要……”

斧光落下!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脆响。少年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戛然而止,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断腿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张雪柠按在他身上的双手和前襟。

“止血散!烙铁!”张雪柠看都没看那截断肢,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那残酷的一幕从未发生。她迅速抓起一把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粉,狠狠按在少年断腿的创面上,鲜血瞬间将药粉染成暗红。民妇立刻将烧红的烙铁递到她手中。

滋——!

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伴随着白烟升起。少年昏厥的身体在剧痛刺激下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张雪柠的手稳如磐石,直到确认创面被完全烧灼封闭,才将烙铁移开。她飞快地用干净的布条进行包扎,动作麻利精准。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松开手,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扶着旁边的木柱才站稳。她看着少年惨白如纸的脸,看着那空荡荡的下半身,看着地上那截沾满泥土的断肢……一丝无法抑制的悲恸终于冲破了那层冷静的面具,迅速在她眼中弥漫开来。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将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哽咽死死压了回去。她抬手,用沾满血污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向下一个痛苦呻吟的重伤员,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下一个!”

伤兵营的角落,堆积着被草席匆匆覆盖的阵亡者遗体,已经垒起了一座小山。生与死的界限,在这里是如此模糊,又如此残酷。

南谕,天京城

国师澹台明镜跪坐在书桌前,对面是太傅林岳甫,太傅面容惆怅,止不住的叹气。

“太傅,你在我这可是坐了许久了,不知何事让你如此心力憔悴呢?”

林岳甫再次叹了口气,“如今时局动荡,陛下因为长公主之事怒急攻心,加上连日处理朝政已让病倒,各路世家在朝堂的人都有了自己的心思,可太子.......”提到太子,林岳甫再一次叹了口气。

国师澹台明镜呵呵一笑,林太傅倒了杯茶,“太傅稍安勿躁,顺其自然即可。”

林岳甫顿时大怒,“怎么顺其自然,太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他坐上皇位,这天下还不是那群世家说的算了!”

国师,你也曾经运筹帷幄,将天下掌握手中,没有你,就没有这个天谕,可如今,怎么就看着国家内忧外患而不管不问?北周已然发兵进攻镇北城,我不懂兵事,可我知道,长公主在那里,如果看着长公主落入北周手上,天下人会怎么说?

见国师仍旧不曾动摇,太傅起身拂袖而去。

国师啊国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就在镇北城摇摇欲坠、每一块砖石都被鲜血浸透之际,在镇北城南面数十里外的狭窄山道上,一场同样惨烈的厮杀正在上演。

林羿浑身浴血,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脸上混杂着血污和汗水。他手中的长枪早已折断,此刻正挥舞着一柄从北周士兵尸体上夺来的弯刀,疯狂劈砍。他身边的五百南谕轻骑,此刻只剩下不足百人,被数倍于己、占据着两侧高地的北周伏兵死死围堵在这条死亡谷道中。

箭矢如同毒蜂般从两侧山坡上倾泻而下。每一次攒射,都有忠勇的南谕骑兵惨叫着坠马。山道狭窄,骑兵的机动优势荡然无存,成了活靶子。尸体和倒毙的战马堵塞了道路,更让突围变得异常艰难。

“林校尉!冲不过去了!”一名满脸是血的百夫长嘶吼着,挥刀格开一支射向林羿的冷箭,“尉迟雄那狗贼早有防备!我们中计了!这是要把我们和镇北城一起困死啊!”

林羿一刀劈翻一个试图靠近的北周步卒,环顾四周,目眦尽裂。视野所及,尽是南谕儿郎倒下的身影,鲜血染红了山道。镇北城方向,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厮杀声,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

“不能停!”林羿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眼中却燃烧着最后的疯狂火焰,“我们冲不过去,镇北城就真的完了!长公主……长公主还在里面!”他猛地指向一个方向,那是北周伏兵相对薄弱、但地形也最为陡峭的侧翼山坡,“看到那个坡顶了吗?冲上去!点燃我们带来的火油罐!给城里的兄弟发信号!让他们知道,援兵……没死绝!”

这是自杀式的冲锋。但残存的南谕骑兵没有任何犹豫。

“为了长公主!为了南谕!”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嘶吼。

“杀——!”震天的咆哮压过了箭矢的呼啸。

林羿一马当先,狠狠踢向马腹。幸存的几十骑如同扑火的飞蛾,放弃了相对平坦但被死死封堵的山道,斜刺里向着陡峭的山坡发起决死冲锋!箭雨更加密集地泼洒下来,不断有人和战马惨叫着滚落山坡。

林羿的战马被一支劲弩射穿了脖颈,悲鸣着轰然倒地。他反应极快,顺势滚落,不顾身上被碎石划开的伤口,手脚并用地向坡顶攀爬。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小腿,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他闷哼一声,拔出箭矢,继续向上。

终于,他第一个攀上了坡顶!紧随其后,只有寥寥十余名伤痕累累的战士冲了上来,人人带伤,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

林羿迅速解下马背上携带的一个沉重陶罐,里面是粘稠的火油。他掏出火折子,引燃罐口的布条,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镇北城的方向,狠狠掷出!其他幸存的战士也纷纷效仿。

几个燃烧的火油罐划着绝望而壮烈的弧线,飞过混乱的战场上空,在镇北城北面不远处的荒野上轰然炸开!升腾起数团巨大的、耀眼的火焰!

“看!南面!火!”镇北城头,一个眼尖的士兵指着南方的火光,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正在指挥士兵填补一处缺口的萧清璃猛地回头。那几团在昏沉暮色中骤然升腾的烈焰,如同黑夜中垂死的星辰,狠狠撞入她的眼帘。瞬间,她明白了南面发生了什么。一股巨大的悲怆和冰冷的愤怒席卷了她。五百骑……只剩下了这点火光……南面关口的守将终究不敢倾巢来救。镇北城,依旧是孤城!

这信号,是援军最后的绝唱,也是尉迟雄彻底断绝他们希望的嘲讽。

城下,尉迟雄自然也看到了那几团突兀升起的火焰。他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狞笑:“哈哈哈!南谕的援兵?就剩下这点放烟花的力气了?传令!总攻!破城就在此刻!第一个登上镇北城头者,赏千金,封千户侯!”

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场,北周士兵如同打了鸡血,更加疯狂地涌向城墙。云梯上爬满了人,如同附骨之疽。城门处,虽然没有攻城锤,但士兵们开始用巨斧疯狂劈砍城门,每一次劈砍都让那厚重的门板剧烈震颤。

城头的守军,真的已经到了极限。滚石早已耗尽,沸油也已见底。士兵们疲惫不堪,许多人连挥动武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是凭着本能和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机械地搏杀。陈武被亲兵死死拖到了后方,双臂的箭伤让他失血过多,脸色灰败,却仍挣扎着想站起来。石灵儿拄着巨阙,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虎口和内脏的剧痛。张雪柠带来的最后一批草药也即将用尽,伤兵营里绝望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

萧清璃站在城楼最高处,脚下的楼板在无数次的撞击下发出呻吟。她的红裳被鲜血和烟尘染成了暗褐色,几处破损,露出里面的软甲。她环视着这片修罗场,看着那些疲惫不堪却依然死战不退的面孔,看着城下如同无尽潮水般涌来的敌军,一股冰冷的、近乎绝望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要将她淹没。

难道……真的守不住了么?

她再次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那枚古星河留下的玉佩。玉佩温润依旧,却无法再给她带来丝毫暖意。星河……你到底在何方?

就在尉迟雄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北周士兵的欢呼声已隐隐压过守军的嘶吼时——

呜——呜——呜——

三声苍凉、雄浑、穿透云霄的号角声,如同从九霄云外传来,又仿佛自大地深处响起,骤然划破了黄昏血色的天空!

这号角声是如此独特,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韵律,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在镇北城最高、最险峻的西山烽火台上,三道粗壮的、笔直的狼烟,如同三条咆哮的黑龙,冲天而起!狼烟漆黑如墨,在血色夕阳的映衬下,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决绝,直刺苍穹!

那狼烟升起的位置,并非来自南方南谕的疆域,也不是北方北周的军阵,而是来自……西方!

西方,那是广袤无垠、人迹罕至的戈壁和群山的方向!

城头,所有还能站立的守军,无论是士兵还是民夫,无论伤势多重,都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望向那三道撕裂暮色的狼烟!

陈武挣扎着推开搀扶的亲兵,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狼烟,嘴唇哆嗦着,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骤然涌起一阵病态的潮红,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混杂着血沫的嘶吼:“三……三柱狼烟!是…是少将军!鬼谷狼烟!他回来了!少将军回来了——!”

这吼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座濒死的城池!

“少将军回来了!”

“是少将军!”

“援兵!我们的援兵来了!”

绝望的深渊瞬间被狂喜的怒潮冲破。疲惫到极点的身体里,仿佛又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士兵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挥舞着卷刃的刀枪,狠狠扑向刚刚攀上垛口、还未来得及站稳的北周士兵,竟将他们硬生生推下了城墙!

萧清璃猛地挺直了脊背。所有的疲惫、绝望、悲恸,如同潮水般退去。她望着那三道直刺苍穹的狼烟,望着西方那被暮色和烟尘笼罩的地平线,紧握玉佩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但那双原本沉静如深潭的眼眸中,此刻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锐利得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兵。

尉迟雄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他猛地抬头望向西山烽火台,眼中充满了惊疑、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鬼谷狼烟?古……星河?”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挤出这个名字,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这个名字,像是一块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了他即将到手的胜利之上。

夕阳沉得更低了,将最后的血色泼洒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那三道冲天的狼烟,如同三柄刺破黑暗的利剑,昭告着变局的开始。死寂的镇北城,在狼烟燃起的刹那,爆发出最后的、不屈的咆哮。

半壁书屋推荐阅读:我在异界有座镖局儒家弟子,但是一剑霜寒十四洲少年白马:仙人在人间此念成仙钓鱼英雄传鹿觅仙途无尽轮回屎宿命龙环之盘古大陆我在聊斋证长生洪荒之狮祖十玄门我娘子一心向佛种道飞仙仙界修仙从黑山老祖开始再问仙途(女配)修罗剑神外门弟子修仙路穿越少歌:我娶了李寒衣开局,杨过之女名思芙火爆女君的修仙路凡徒剑啸九华:少年的江湖传说绝世武魂开局被迫加入了金刚寺青葫剑仙混在皇宫假太监无错字精校版天歌,九醉帝姬逍遥神雕家母穆念慈道祖是克苏鲁一帘风月九重天李易陆璃混在皇宫假太监全文免费阅读大结局李易陆璃混在皇宫假太监免费阅读全文尸身寻道混元道君武侠:超神选择,开局先苟二十年三千浮世忘秦殇九万里上万古帝婿原剑客大仙官真龙仙帝我成了周幽王武侠:开局辟邪剑法我还在练武,怎么女儿就成仙了仙道剑阁洪荒之截教仙童江湖枭雄楚留香:不败传奇的开端乱臣贼子传
半壁书屋搜藏榜:伪唐编我来凡界讨个夫一睁眼,我家狐狸成了病娇反派洪荒之狮祖从黑山老祖开始我娘子一心向佛最强西游直播间玄幻:保护我方圣主主神是我夫君一切从棋魂开始不负唐门无敌逍遥王真龙仙帝修真从龙珠世界开始一剑诛仙穿书后她成了魔君的心尖宠超脱系统我的西游不一般绝世长安重生之独步长生带着武器库闯异界逆天逃妃高冷上神:徒儿不听话武侠世界开酒吧,李秀宁喝嗨了灵仙界天尊我的外挂跑路了空间成圣妖之后裔云的来生神级道观养成系统横行江湖:我从华山来摽媚穿越废柴之召唤师七剑十三侠天才幻师:绝貌大小姐鱼龙变上古药神传人闯都市雨厌刀都市修真弃少太虚楼主我在聊斋当法海一字封仙绝世风云三界帝王妻仙本是贼徒儿的逆袭我在六扇门当捕头这些年开局恶贯满盈,一键速通高武!梦中江湖之无敌我成了周幽王
半壁书屋最新小说:饮马醉山河我在修仙界抢灵气武侠:重生张翠山,我硬刚五大派新玉箫英雄传武侠反派:开局洗白救乔峰,女侠全沦陷洪荒:第十三祖巫?不!得叫老子巫祖!夜斩仙三年后必死?模拟修仙,启动!贫道鹿清笃,自神雕开始剑荡诸天!剑来:开局截胡宁姚,我成了魔道巨擘八号当铺:从天龙八部开始!史上最弱男主角刚入截教,听到截教气运在抱怨穿越自带唐刀的我纵横世界无名剑主剑魄沉星录倚天:张无忌,阴阳合欢功玄武:从零开始老夫六十了,圣婴系统什么鬼?天绝剑破宿命劫综武:堵门道观,开局截胡五绝剑荡江湖快意恩仇混沌宝典之灵源诀五年内必死?我选择速通修仙界!太虚王座医圣杨洪一综武从抓邀月开始三位一体,我即新日支配者开局荒古仙柳:我呼吸就能升级!大宋枭雄无妄仙君综武:天道曝光我九世负心神雕:龙女为后,贵妃黄蓉从综武世界开始逍遥诸天葬魂天刃通天重生,镇压洪荒聚宝乾坤碗纵横诸天:从修炼辟邪剑法开始大道仙瓶从天龙活到现代的武林神话踏雪寻青梅异界纵横之我在江湖搞发明武林风云之九阳传奇孤鸿破苍穹签到修仙:我在青城山躺成剑仙星极宇宙家族修仙,我为镇族神鼎逆世灵霄纪一梦江湖之宸霜玄龙锁霍东觉之威震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