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叶被踩得手腕剧痛,却在这绝境中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鱼死网破的狠光,竟嘶声喊道:“奴婢不敢!云尚食!您这是打算在陛下面前公然行凶吗?!”
“行凶?”云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松开脚,缓缓站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殿内每一张惊惶的脸。
最后,那目光定在龙椅上的萧烬,声音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陛下在此,正好!那臣就当着陛下的面,好好说道说道!”
她猛地转身,再次指向瘫软的紫叶,每一个字都淬着凛冬的寒意:“多事之秋!我父帅率军南下平叛,每一分军饷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东北、西北、北境,多少将士在苦寒之地戍边,啃着冻硬的干粮,喝口热水都是奢望!而你——”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竟敢将尚食局精心烹制的热饭热菜肆意倒掉!如此糟践粮秣,罔顾国本!半个月!这半个月你浪费了多少民脂民膏?!你也是为人子女,竟行此大逆不道、猪狗不如之事!”
云昭猛地一甩袖,对着萧烬躬身,斩钉截铁:“陛下!此等蛀虫,动摇国本,臣以为——当斩!”
“动摇国本”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萧烬紧绷的神经上!
他眼底翻涌的杀意瞬间被点燃!
云昭太清楚他的痛处了——国库空虚,军饷告急!区区克扣宫人衣食,或许罪不至死,但将这浪费之举,直接扣上“动摇国本”、“耗费军需”的罪名,便是触了他的逆鳞,踩了他的死穴!
萧烬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从九幽寒潭里捞出来的冰棱:“来人!宫女紫叶,苛待宫人,肆意浪费粮秣,动摇国本,致使内宫财政雪上加霜——即刻杖毙!传旨六宫,所有宫人,立刻前来观刑!敢有阻挠者,同罪论处!行刑!”
“陛下饶命!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紫叶的哀嚎撕心裂肺,如同待宰的猪猡。
“聒噪!堵上她的嘴!”萧烬厌烦地挥手。
“唔!唔唔——!”破布瞬间塞满紫叶的口腔,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她被如狼似虎的内侍粗暴地拖了下去。
殿内死寂!所有宫人面无人色,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们亲眼见证了云尚食一句话便定了紫叶的死罪!更见识了皇帝对云尚食那份近乎纵容的信任!
云昭踏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夜!凡敢站出来,指证六局苛待宫人、违反宫规者,陛下自有重赏!”
她目光如电,扫过那些惊恐又隐含期待的小脸,“至于那些隔岸观火、明哲保身者——我尚食局,永不录用!”
她微微一顿,抛出一个极具诱惑的条件:“尚食局,正缺人手。今夜,第一个勇于揭发弊政者,无论出身,即刻入我尚食局当差!”
萧烬眼皮微抬,声音沉沉:“就依云尚食所言!”
轰——!
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方才还噤若寒蝉的宫人们,瞬间像找到了宣泄口和救命稻草!
“陛下!奴婢指认王尚服!她克扣我们月钱,拿去孝敬太后宫里的管事嬷嬷!”
“陛下!奴婢作证!吴尚宫纵容亲信,将本该发给我们的上好炭火换成劣等烟炭!”
“王尚服上月还命人将一批新制的宫装私自送去了秦王府!”
“吴尚宫在尚宫局私设小金库!”
“王尚服……”
“吴尚宫……”
指认声、控诉声、举证声此起彼伏,人人争先恐后,生怕晚了一步,那唯一的“尚食局”名额便没了!
每一个指控都有同伴附和作证,铁证如山!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殿内已是群情激愤,证据堆积如山!
“够了。”萧烬冰冷的声音压下喧嚣。他看向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王玉蓉:“王玉蓉,你,还有何话说?”
王玉蓉猛地抬头,脸上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尖声道:“臣……没有!臣是冤枉的!臣乃五品尚服,多年来兢兢业业,问心无愧!是他们!是他们合起伙来陷害我!”
【真是死鸭子嘴硬!证据都糊你脸上了还狡辩!】云昭心中冷笑。
一旁的吴令仪眼见风暴中心转移,眼珠急转,立刻调转矛头,厉声呵斥:“王尚服!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铁证如山,陛下圣明烛照!还不快快认罪伏法,求陛下开恩,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王玉蓉猛地看向吴令仪,眼中射出刻骨的怨毒和讥讽:“吴令仪!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不也是太后的走狗吗?!平日不是你教导我们,这后宫只认太后娘娘,皇帝不过是摆设吗?!现在倒装起清高正直来了!呸!”
吴令仪脸色“唰”地惨白如纸,惊怒交加:“你!你血口喷人!我是太后娘娘提拔,此乃人尽皆知!你休要攀诬!”
“攀诬?”王玉蓉自知必死无疑,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平静和快意。
她挣扎着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边缘磨损的账册,高高举起,声音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陛下!臣有实证!吴尚宫借统领六局之便,多年来巧立名目,贪墨宫中各项用度银两,总数高达十万两之巨!上月为前线将士募捐,阖宫上下,连最末等的杂役都倾囊相助,唯独她——吴尚宫,分文未出!这本账册,便是她贪墨的铁证!上面有她的私印!”
“呈上来!”萧烬声音森寒。
张福安快步上前,几乎是夺过账册,恭敬地呈给萧烬。
萧烬只翻看了几页,额角青筋便猛地一跳!
他霍然抬头,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狠狠盯着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吴令仪。
下一刻,那本账册被萧烬用尽全力,狠狠掼在御案之上!
“砰——!!!”
巨响震得殿内所有人心脏骤停!
“吴令仪!贪墨巨款,十恶不赦!”萧烬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三日后,午门外,车裂!以儆效尤!”
“王玉蓉!苛待宫人,助纣为虐,罪不容诛!押送慎刑司,严加审讯,依律重处!”
“司衣吴敏,擢升为尚服局五品尚服!”
萧烬的目光最终落在肃立殿中、眉宇间犹带凛冽之气的云昭身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决断:“尚食云昭,忠直果敢,明察秋毫,擢升为——尚宫!统领六局!尚食局事务,暂由其兼领,待寻得良才,另行委任!钦此!”
“臣(奴婢)领旨!谢陛下隆恩!”云昭与吴敏同时跪地叩首。
一夕之间,后宫格局,天翻地覆!
“恭喜云尚宫!恭喜吴尚服!”张福安率先反应过来,躬身道贺,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摘星楼宫人,由新任尚宫酌情妥善安置!棉服,即刻足额发放!”萧烬疲惫地挥挥手。
“陛下万岁!陛下圣明!”劫后余生的宫人们,带着哭腔和难以言喻的激动,纷纷叩首高呼。
这呼声,穿透了摘星楼紧闭的殿门,在寒夜中远远传开,宣告着内宫一场残酷的权力洗牌,暂时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