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迎着他锐利如刀的审视,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如冰珠落玉盘:“臣所求,唯尽心侍奉陛下,护佑尚食安宁。今夜,恭贺陛下,大获全胜。”身在局中,何言欢颜?
萧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弄:“原来是在怨朕拖你入局?既要全身而退,婚约岂能无端而废?纵是天子,亦需循礼法而行!”
不知好歹!
云昭垂首,姿态恭顺如初:“陛下圣明烛照。臣感激涕零,日后定当殚精竭虑,打理尚食,侍奉君前。”
言辞恳切,却无半分暖意。
萧烬喉结微动,似有未尽之言,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咽了回去。“今夜宿于偏殿。明早随朕送行!”
他起身,龙袍卷起冷冽的风,拂袖步入内殿,对张福安丢下冰冷的命令:“安置云尚食于偏殿,无朕旨意,不得扰。”
张福安领命。小贵子汪贵引云昭至偏殿,又细心添了一床厚实锦被:“尚食,夜雨寒凉,仔细身子。”
云昭坐在案前,温热的水杯熨着冰凉指尖。就在汪贵躬身欲退时,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似惊雷炸响在寂静的雨夜:
“贵公公,羽衣卫指挥使的印信,可还趁手?”
汪贵的身影骤然僵住!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惯常的谦卑笑容荡然无存,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锐利如鹰隼:“尚食……此言何意?!”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再无半分奴态。
云昭目光如炬,紧锁着他:“自西郊马场惊魂始,贵公公便已悄然执子,与陛下共弈此局。原来您,才是陛下藏在最深处的……执棋之手!”
汪贵脸上重新浮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不置可否:“尚食抬举了。是陛下算无遗策,乾坤独断。奴才,不过是陛下手中一把听话的刀。陛下他……”
他语速放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不容置疑的警告,“从未想过伤您分毫,更无意损及云氏满门。您只需谨记,陛下待您之心,非比寻常。安心即可。”
非比寻常?为何?!云昭眉心紧蹙,困惑如浓雾弥漫:“我何德何能?不过是在这深宫泥淖中,挣扎求存罢了。”
汪贵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难辨,语焉不详却重若千钧:“奴才眼中所见,是尚食您身处漩涡而不坠其志,入宫三月,护主之心昭然!不偏不倚,不为权势所惑,刚直忠贞,更能为陛下分忧解难,屡破困局。”
这难道……不正是陛下所珍视的?
言罢,汪贵躬身一礼,身影无声地没入殿外昏暗的雨幕,留下满室令人窒息的谜团。
殿门隔绝了风雨,云昭的心却如惊涛拍岸,无法平息。
今日……本该是萧烬命丧秦王毒酒之日!
如今,死局已破!阿父复职,阿兄归家,婚约解除,萧烬帝位……固若金汤!
我的重生,竟成了他破局的契机?!
他……是否也带着前世的记忆归来?!
这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她在锦衾中辗转反侧,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天河倾泻,仿佛要将这深宫彻底吞噬。
陡然——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属于宫女的尖叫,穿透重重雨幕,撕裂了紫宸殿的死寂!声音来源,赫然是帝王安寝的正殿!
云昭浑身汗毛倒竖,猛地从榻上弹起!不假思索地抓过外袍披上,赤着脚便冲出了偏殿!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电光划破夜空,照亮了她冲向正殿的决绝身影!
云昭撞开殿门的刹那,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扑面而来!
眼前景象令她瞳孔骤缩:
一名宫女瘫软在地,肩头衣袍被鲜血染红,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而萧烬——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如同染血!
他赤着脚,仅着单薄寝衣,手中紧握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剑尖犹自滴血!他仿佛被最深的梦魇吞噬,完全失了神智,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字字泣血:
“毒妇!杀我母妃……你不得好死!偿命来——!”
那饱含无尽恨意与疯狂的剑锋,正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再次狠狠劈向地上无力躲避的宫女!
电光火石之间,云昭脑中念头飞转:不能见死不救!
“萧烬!住手!”
一声清叱炸响!云昭身形如鬼魅般欺近,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她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扣住萧烬持剑的手腕命门,一股精纯内力猛然吐出!左手化掌为刀,带着凌厉劲风,狠狠劈向他肘关节内侧!
“铛啷——!”
长剑脱手,重重砸落在金砖之上,发出刺耳鸣响!
同时,云昭用力一拽,将因剧痛而身形不稳的萧烬拉离宫女,厉声道:“清醒点!看看我是谁!”
那宫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头蜷缩在地,牙齿咯咯作响。
云昭目光如冰刃扫过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说!怎么回事?是你惊扰了陛下?”
素蝶涕泪横流,声音破碎不堪:“雷…雷…好大的雷…劈下来…陛下突然惊叫…奴婢…奴婢上前查看…陛下就…就拔剑…像…像换了个人…一直喊着母妃…喊着杀…杀…”
梦魇?心魔?!
云昭心中一凛,看着眼前依旧在狂暴挣扎、口中发出无意识嘶吼的萧烬,再无犹豫!
“得罪了!”她低喝一声,并指如风,快若奔雷,一记精准的手刀狠狠劈在萧烬后颈!
萧烬狂暴的动作戛然而止,赤红的双眼瞬间失去焦距,高大的身躯软软地向后倒去。
云昭一把扶住他沉重的身体,对吓傻的素蝶厉声呵斥:“还愣着等死吗?!过来搭把手!”
素蝶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过来,两人合力,才将昏迷的萧烬艰难地挪回宽大的龙榻之上。
云昭扯过锦被将他盖严实,动作间没有丝毫旖旎,只有凝重。
她迅速转身,捡起地上那柄染血的长剑。冰冷的剑身映着她沉静如水的面容。她扯下自己一块干净的里衣下摆,面无表情地擦拭掉剑上刺目的血迹,动作利落沉稳。直到剑身恢复寒光湛然,她才将其“锵”地一声,稳稳归入榻边剑鞘。
殿内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殿外狂暴的雨声。
云昭走到瘫软在地的素蝶面前,居高临下,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寒铁:“想活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