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呼吸都显得沉重起来。
林芬的眼角悄悄瞥向周秀芹,目光中透着一丝不忍。
再看周文琪,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慢悠悠地剥着鸡蛋,一口一口吃得香。
周秀芹这套把戏她早就听腻了。
从小到大,只要东西没抢到手,她就坐在地上哭,哭到别人让步为止。
她一哭,眼泪说来就来,鼻涕横流,瘫坐在地,死死抱着某样东西不撒手,嘴里不停地喊着“你们都不要我了”“没人疼我”。
她知道,只要她一哭,大人就会心软,就会责怪别人,就会把东西让给她。
她最讨厌的就是周秀芹这副装可怜、心里算计一大堆的嘴脸。
她一边哭,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说什么。
每当周文琪忍不住反驳,想要说出真相时,父母总是用那套陈词滥调堵住她的嘴。
在他们眼里,姐姐就该懂事、就该牺牲、就该无条件包容。
周文琪翻了个白眼。
可她实在忍够了。
“姐姐,亲爱的姐姐,我这辈子就你这一个姐姐了。”
周秀芹忽然转身,一把扑到周文琪面前,双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既不夸张,也不冷淡,正是那种足以让人心软到骨子里的哀求姿态。
“现在我和建国真缺一笔钱,你能不能帮帮我们?等我们赚了大钱,一定加倍还你!”
她说着,把头深深埋下,肩膀微微抽动。
她特意提到“加倍还”。
这时候,她才想起旁边一直冷着脸的周文琪。
她立刻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挤出几滴眼泪。
周文琪终于开口了。
“我怎么不记得我爸妈还生了第二个女儿呢?”
她是在质疑血缘关系,也是在否定这段所谓的“姐妹情”。
她从不承认自己是周秀芹的姐姐。
她清楚地知道,周秀芹的每一次亲近,背后都藏着图谋。
“周秀芹,你现在才想起来叫我一声姐姐?我没钱,也当不了你那个大方的好姐姐。”
周文琪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脸上满是不屑。
她用力一挣,将周秀芹冰冷的手甩到一旁。
看到周秀芹抽抽搭搭、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旁边的林芬和周国强坐不住了。
林芬猛地放下碗,脸色骤变,眼中闪过心疼。
她张了张嘴,像是要开口训斥周文琪,却又强忍住。
周国强则握紧了拳头,额角青筋跳动,胸口剧烈起伏。
他们无法容忍周文琪这样“无情”地对待家人。
尤其在周秀芹已经哭得如此“可怜”的情况下。
周国强“腾”地站起身,手指哆嗦地指着周文琪,眼睛瞪得老大。
“周文琪!秀芹再怎么说也是你堂妹,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在他看来,血缘高于一切。
哪怕周秀芹有过错,也该被包容、被原谅。
而周文琪的态度,在他眼里就是大逆不道。
“咱们可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一下怎么了?”
在他看来,帮亲戚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只是几千块钱?
“建国可是有前途的人,你跟着黎辰去了乡下,钢厂那边收入也不差,拿出几千块帮帮妹妹和妹夫,又不是不还你!等他们赚了钱,还会感激你呢!”
他把“前途”二字咬得很重。
说完,他大手一挥,一副长辈做主的架势。
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仿佛掏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容不得半点推辞。
“是啊,琪琪,秀芹就这么一个姐姐,建国也是你妹夫,咱们都是一家人嘛。”
“再说了,你瞧瞧建国和秀芹这次回来,大包小包的,提着皮箱、背着布袋,手上拎的都是城里的名牌点心和布料,一看就是挣了不少钱,日子过得红火。等他们以后发达了,飞黄腾达了,肯定不会亏待你这个姐姐的!”
林芬在一旁跟着附和,脸上的笑容热络得近乎夸张。
可这些话听在周文琪耳朵里,只觉得荒唐可笑。
一家人?
真正的一家人明明是她自己!
她是周家唯一的亲生女儿,是父母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
而秀芹不过是个远房侄女,从小寄养在周家,吃的是周家的米,穿的是周家的衣,却硬生生被宠成了“半个主人”。
爸妈对这个侄女比对她这个亲闺女还上心。
从小到大,秀芹要什么给什么,而她周文琪,却常常被要求“让着点妹妹”“多体谅妹妹不容易”。
如今,反倒有脸说“咱们是一家人”?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她心里的火就压不住。
看到伯父伯母轮番上阵逼她出钱,句句压人、步步紧逼。
周秀芹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深处,却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她早就料到了。
周文琪那个黄毛丫头,永远斗不过她。
从小到大,她靠一哭二闹三上吊。
就能轻易博得伯父伯母的同情与偏袒;而周文琪呢?
倔强、清高、不争不吵,反倒被说成“冷心冷肺”“不懂事”。
她在周家的地位多高?
伯父逢人便夸“我家秀芹能干”,伯母更是把她的婚事操心得比亲闺女还仔细。
家里最好的房间、最新的衣裳,全先紧着她来。
谁不知道?
周文琪根本懒得跟这群无理取闹的人争辩。
更不会憋着闷气生闲气,白白让自己受委屈。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原本正拿着抹布擦拭柜子的手缓缓垂下。
然后,她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蜂蜜水,杯壁还带着一点温热。
她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甘甜微润的液体滑过喉咙,平复了心头的躁动。
“我说了,我没钱投资。”
“就算有,也只会投给我丈夫的钢厂。”
“那是我男人的事业,是为我们自己的将来打算。”
“凭什么要便宜外人?”
她顿了顿,视线转向周秀芹。
“周秀芹,我记得你结婚时,爸妈可是给了你一大笔嫁妆,光是现款就足足有八百块,还有整整五斤的布票、二十斤的粮票,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
“这才几个月不见,你就花光了?”
她的语气温和了些许。
“亏了钱也就算了,人生在世,谁还没个走错路的时候。”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要是看错人,把自己也搭进去,那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