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滚烫的小青瓦特别容易碎裂,仿佛被高温影响过一般,变得脆弱不堪,稍微用力就会粉身碎骨,那些瓦是用山上的黏土烧制的,质地本就细密,经高温一烤,内部结构就变了,韧性大减。
所以四点半前他不能上去,否则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坏,那些珍贵的瓦片可经不起这样的浪费。
每一片瓦都来之不易,得从二十里外的窑厂用独轮车推回来,一路上坑坑洼洼,能完整运回来的本就不多。
这么一来,他和杏花嫂能“忙活”的时间可不少,从现在到四点半,还有整整一个时辰,足够他们处理不少细节——比如把屋檐下那些松动的瓦当重新固定,把瓦沟里堆积的落叶和鸟粪清理干净,这些活儿看着不起眼,却直接关系到屋顶的使用寿命。
然而,这看似充裕的时间,却像是被某种氛围笼罩的空间,充满了未知,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隐藏着小状况。
墙角的阴影里仿佛有眼睛在窥视,让人心里发毛——刚才他就隐约看到西墙根有个黑影闪了一下,等他定睛去看,却只看到一丛茂密的野蒿子,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掩饰什么。
五个流浪孩子年纪小,身子骨嫩,皮肤还带着孩童特有的娇嫩,摸上去光滑细腻,经不起烈日的暴晒,得等到下午六点以后才能上房顶。
那时的阳光已经变得柔和,像罩上了一层磨砂玻璃,温度也降了下来,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连风里都带着一丝凉意。
他们得在六点到天黑这两个半小时里,把这座房子需要添加的小青瓦全部搬到屋顶,那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每一片瓦都沉甸甸的,足有两斤重,孩子们个子矮,得仰着脖子才能把瓦递到房檐上,足够忙活的。
他们的身影在这逐渐昏暗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单薄,小小的身躯扛着比自己还宽的瓦片,腰弯得像一张弓,脚步却迈得很稳,仿佛随时会被夜色笼罩,在这环境中艰难地执行任务。
眼神中却透着倔强的光芒,那光芒里有不服输的劲头,也有被信任的骄傲——邱癫子早上特意跟他们说,这活儿只有手脚麻利、眼神好使的孩子才能干,他们几个是被选中的。
虽说不能太早让孩子们上房,但他们从下午五点半就得开始,在地面把要用的瓦片,先搬到梯子附近码放好。
那瓦片得一片一片地挑选,确保没有破损,边缘不能有缺口,否则铺上去会漏水;还得把凸面朝上,凹面朝下,按照大小分类,再整齐地堆叠起来,像砌墙一样稳固,最高的地方堆到了半人高,却码得方方正正,连风吹过都晃不动。
农村请匠人干活,一日三餐里,晚餐是最丰盛的,这是对劳动者的尊重和犒劳。
杏花嫂一个人,下午还得忙着准备晚餐,厨房里飘出阵阵香气——有炖肉的醇厚,有炒青菜的清爽,还有蒸米饭的香甜,混合在一起,让人垂涎欲滴。
她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系着蓝布围裙,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切菜时“咚咚咚”的节奏均匀有力,炒菜时铁锅“滋啦”一声响,油星溅起又被她灵活地避开。
可她总感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沉,仿佛有目光在注视着她,每一个动作都被无形的视线所关注,让她不由得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菜刀起落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每个人的任务都不轻。
然而,在这特别的氛围里,每一项任务都像是在完成某种安排,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影响着未知的走向,如同多米诺骨牌,轻轻一碰就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就像邱癫子此刻揭起的这片瓦,下面压着一只冬眠的蝎子,若是被惊动了,指不定会蛰到谁。
邱癫子早就想好了,只有熬夜这一条路,当然,是他一个人在房顶上熬夜。
夜晚的房顶,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弥漫着神秘的气息,在黑暗中隐藏着无数未知的秘密。
远处的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忽远忽近,像是在回应着什么,又像是在警告着闯入者。
晚上翻盖房顶,其实比白天还有优势。
只要屋子里有灯光,一眼就能看出瓦片哪儿破了、哪儿漏雨——破洞的地方会透出光亮,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了屋顶,都不用仔细找,也没人在旁边指挥,能安安静静地干活,不用分心应付闲言碎语。
然而,这看似便利的条件,却让人心生谨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关注着一切,引导着他们走向未知的结果。
每一次瓦片的移动都可能触动某种机关,就像去年村东头的老李家,翻修屋顶时不小心碰掉了房梁上的“护符”,结果当晚就遭了贼,虽说没丢啥贵重东西,却也惊得一家人半宿没睡。
那时候翻盖起来,速度还更快些——不过这也得有个条件,因为光线暗,对干活人的手感和拿捏的分寸要求高。
手指要能精准地感知瓦片的契合度,瓦片的凸槽得刚好卡进另一块的凹槽,缝隙不能超过半指宽,只有老手才能干好,新手稍不注意就会出错,要么铺得不严实,要么用力过猛把瓦弄破。
邱癫子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老手,多年的经验让他对瓦片的触感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完成拼接。
他的指尖带着厚厚的茧子,能清晰地分辨出瓦片的正反面,能通过重量判断瓦的好坏,甚至能根据敲击的声音听出瓦内部有没有裂纹。
却不知道,这所谓的“老手”,在这特殊的环境里,可能只是一个努力完成工作的人,随时可能被突发状况影响,比如突如其来的暴雨,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月明星稀,下一刻就可能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或者瓦片下隐藏的毒虫,蝎子、蜈蚣都喜欢在瓦缝里筑巢,夜晚出来活动,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咬到。
杏花嫂手脚麻利,没几分钟,就把做午餐要用的食材,还有要带过去的厨具、餐具收拾好了。
食材新鲜水灵——刚从菜园摘的黄瓜还带着顶花,红彤彤的番茄像小灯笼,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是早上从肉铺割的,还冒着热气;厨具擦得锃亮,铁锅的内壁光可鉴人,菜刀锋利得能轻松切开纸片;餐具摆放整齐,粗瓷碗边缘虽然有些磕碰,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油污。
她把这些东西装进一大一小两个菜篮子,篮子上的藤条交错编织,形成美丽的菱形花纹,提手处还缠着布条,防止勒手。
她提着菜篮子,走到院坝里放好,就等公公回来,她好过去。
她的动作迅速而有条理,每一个步骤都井井有条,仿佛在执行一项早已安排好的任务。
从摘菜、洗菜到切菜,再到收拾厨具,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连呼吸都配合着脚步的节奏——弯腰时呼气,起身时吸气,平稳得像节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