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是陈家先祖特意设计的,能汇聚天地灵气,让居住者延年益寿,三老太爷的长寿,或许就与此有关。
主国新政府成立后,农会、合作社、生产队、村民小组,多次出于对三老太爷的关怀,想给他换个宽敞明亮、舒适现代的住处,盖砖瓦房,配新家具,如沙发、衣柜、电视机等,可三老太爷却固执得像头牛,死活不肯挪窝。
他眷恋着这老柴房,眷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说这里有他熟悉的味道,有岁月的温度,离开了就像丢了魂。
连带我四爸这一房,一连几代人供养他,也没完全搬离昔日陈家大院子的范围,就在离柴房四丈开外的巨大黄莲树下,开辟新宅,扎根繁衍至今。
那棵黄莲树枝繁叶茂,树干粗壮,需要三人合抱,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庇护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夏日能遮阳,雨天能挡雨,树洞里住着一窝松鼠,每天在树枝间跳来跳去,给这里增添了几分生机。
树下的青石板被踩得光滑圆润,那是几代人走过的痕迹,见证了家族的传承与变迁。
那位“史老太婆”,独自隐居在被众人遗忘的角落,那地方在一片茂密的竹林深处,竹林四季常青,竹竿挺拔如剑,竹叶细长如眉,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诉说。
仿若一颗被岁月尘封的明珠,早就淡出了尘世的喧嚣,没了名声,村里的年轻人大多不知道她的存在,只有老人们还偶尔提起。
她跟三老太爷一样,年岁大得如同一个谜,没人能确切说出他们究竟有多少岁,有人说她见过清朝的辫子兵,亲眼目睹过太平天国运动;
有人说她经历过民国的战乱,参与过救助伤员的行动,众说纷纭,却都无从考证。
暗中流传着一句关于她的话:“忧乐沟,两千里,顶不上精灵一个史!”
这句话在老一辈人中悄悄流传,带着几分敬畏,仿佛史老太婆是忧乐沟的守护神。
忧乐沟面积大概两千平方里,群山环绕,像一道天然的屏障;
河流纵横,如血脉般滋养着土地;
物产丰富,有水稻、玉米、茶叶、药材等。
这话是说,别看史老太婆年事已高,满脸皱纹如干枯的树皮,双手布满老茧,像老树根一样粗糙,可她却是这沟里最机敏聪慧之人。
她知晓沟里每一处隐秘的角落,哪里有山泉,那山泉能治百病;
哪里有草药,那草药能解百毒;
哪里有野兽的踪迹,能让村民避开危险。
她洞悉每一个家族的兴衰往事,张家的发家史是因为祖上救了一位商人,得到了一笔重金;
李家的恩怨情仇源于一场误会,几代人都不相往来,她都能娓娓道来,仿佛一部活着的历史书。
只是她选择了将自己隐藏在岁月的阴影里,不为人知,过着清贫而宁静的生活,平日里以采药为生,偶尔会把采来的草药送给需要的人,不求回报。
闲话少叙,媒婆子又把话题拉了回来,神色凝重,声音低沉,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若是长伸,讲究可多了:未出娘胎先伸手,长短都有说道!
短伸抓权,长伸抓钱!
长伸分前后,前伸抓正,后伸抓反,也有一说是前伸抓宝,后伸抓铲,不过这话有点隐晦,只在忧乐沟里流传,外乡人听不懂其中的深意。
汪老二到底是前伸手,还是后伸手?”
稳婆子撇了撇嘴,脸上满是无奈与纠结,仿佛回忆起那段经历,依旧心有余悸,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顺着喉咙流下,带来一丝暖意,才缓缓开口:“就这事儿让人头疼。
我接生过那么多孩子,从娘胎里伸手的也见了不少,可唯独这小家伙,特别不老实。
他前后都抓,先正手后反手,先抓前再抓后,小手一张一握,忙个不停!
那急切的模样,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想据为己有,我接生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贪婪的架势,当时我就心想,这孩子日后怕是个不好管教的,得严加约束才行。”
媒婆子一听,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老天,这汪老二也太贪了!
可千万别让他当官,不然指定是个管多宽、贪更宽的主儿,那可就害了一方百姓,民不聊生。
要是咱俩年轻二十岁,说不定还真把汪老二列为杏花的首选,毕竟他这股子劲头,若用在正道上,比如经商、种地,说不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发家致富,带动一方经济。
可如今呐,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把老二晾一边吧。
这世道,人心难测,可不能让杏花冒险,她是咱看着长大的,得对她负责,不能让她跳入火坑。”
稳婆子神色一凛,眼神变得严肃,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语气愈发沉重,缓缓说道:“还有件事儿,杏花可不能选汪老二。
这事儿,关乎一个孩子的命运,也关乎一个家族的未来,比他伸手的事儿更严重,严重到能影响几代人。”
媒婆子长叹一声,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声音也低了下来,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还有?
这汪二小子,还没出生呢,就事儿不断,看来不是个省心的胎啊!
难道这孩子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不祥的烙印?
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杏花往火坑里跳吧?”
在忧乐沟,人们常说“三岁看老”,从孩子小时候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他长大后的品性,比如有的孩子从小就懂得谦让,长大后必定是个善良的人;
有的孩子从小就偷鸡摸狗,长大后大概率会走上歪路。
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稳婆子和媒婆子眼里,还没出生、正在娘胎里的婴儿,就能瞧出诸多门道,甚至能据此决定他们日后的婚姻。
这俩老太婆的本事和想法,显然更契合旧社会那种包办婚姻的模式,毕竟她们本就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经历过风雨,也见证过兴衰,对世间的人情世故有着独特的见解,她们认为,先天的品性比后天的培养更重要,就像一棵树苗,若是天生弯曲,再怎么矫正也难以成为栋梁。
媒婆子满心好奇,追问道:“那汪家二小子出生时,到底还发生了啥事儿,让他入不了杏花夫婿的候选名单?
是天象异常,比如日食月食,还是有什么神秘的征兆,像狗吠不止、鸡飞狗跳之类的?”
“是产血的事儿!”稳婆子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神色凝重得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产房里的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二小子横着生,难产。
手臂先露时,脐带更容易随着胎儿身体的移动而脱出到宫颈口外,受到胎儿身体和骨盆的压迫,导致脐带血流受阻,进而影响胎儿的氧气和营养供应,严重时可导致胎儿窒息甚至死亡。
这还只是接生的难题之一,别的就不细说了,说多了怕你揪心。
即便我亲自接生,用尽浑身解数,使上独门的‘推来攘去’‘环搬顺撬’和‘尾搭布调’等法子,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艰难,生怕出一点差错,好不容易才帮产妇把二小子平安生下来。
那过程,真是惊心动魄,每一秒都像是在和死神赛跑,我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
“生出来不就好了嘛,还能有啥连你都摆不平的事儿?
你可是咱忧乐沟接生的第一把好手,经你手的产妇和孩子,就没有出过岔子的,难道还有意外能难倒你?”媒婆子不解地问道,在她眼里,稳婆子就是接生界的“神仙”,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她的医术和经验,就是最好的保障。
“都怪他爸,现在的老鱼猫子!”稳婆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愤怒,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发白,“都说好奇心害死猫,这老鱼子一好奇,说不定要害了汪二小子一辈子!
还让产妇毛大姐失血过多。
你也清楚,女人生孩子和坐月子时损耗过度,往后可就难补回来了,身子骨会落下病根,一辈子都受影响,比如腰疼、腿疼,阴雨天尤其严重。
再说,毛大姐后来被老鱼猫子气死,跟这次失血过多也脱不了干系,身体亏空,气性就受不住,一点小事就能气倒。
这一连串的事儿,就像命运的锁链,一环扣一环,让人喘不过气,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到底发生了啥事,这么严重?
难道是接生时冲撞了什么神灵,还是有别的隐情?”媒婆子追问,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稳婆子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担忧。
“你可能不知道,女人生产时,为啥有那么多讲究、那么多忌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比如不能让属虎的人进产房,怕冲了煞气;
不能大声喧哗,怕惊了产妇和孩子。”稳婆子解释道,语气缓和了些,“主要就是为了少有人打扰,免得手忙脚乱,稍有不慎就出意外。
任何意外,都可能关乎人命,或者影响一生。
产房里,每一丝气息都关乎生死,每一个动作都容不得差错,那是一个神圣而危险的地方,需要绝对的安静和专注,容不得半点亵渎和打扰。”
稳婆子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当时我刚把孩子接出来,用干净的布包好,正准备处理产妇的伤口,老鱼猫子突然闯了进来,非要看看孩子的手,说听人说孩子在娘胎里伸手,是有福气的象征。
我拦着不让他进,告诉他产房有忌讳,男人进来不吉利,可他不听,非要挤进来。
结果一不留神,他撞了我一下,我手里的剪刀差点掉在产妇身上,虽然及时稳住了,但还是让产妇受了惊吓,伤口又裂开了些,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