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没动静,又敲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对面房间的插销响了一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请问有什么事吗?”
公安人员看着陆川身上的军裤和海魂衫,态度好了很多,“治安检查。”
陆川点点头,转头扯了下门口的拉合绳,将灯打开,“我去拿介绍信。”
借着人转身进屋的工夫,公安人员走进门口,迅速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情况:
一张床上的被子卷到了一起,床单有点凌乱。
另一张床上放着一个军绿色背包和一件军绿色大衣,大衣叠得整整齐齐。
所有物品一目了然,没有其他东西。
看过介绍信,公安人员归还的时候问了一句,“对面的苏同志,是你对象?”
陆川嗯了声,神色有些迟疑地说:“她,胆子有些小,睡眠不太好。睡前吃过一粒安眠药,好不容易才睡下。”
苏家的情况,整个东城几乎家喻户晓。
看来这位苏同志,在家里经常遭受非人虐待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陆川已经在往对面门口走,“那我把她叫起来……”
“算了,看过你的就行了。”
公安人员连忙制止:这陆同志都那样说了,他也不好意思当真把人家女同志喊起来。
跟在公安人员后面的一个便衣,朝他连连使眼色。
公安人员视而不见,打着手电走向下一间房。
等所有人检查完毕下了楼,陆川蹑手蹑脚出了房间,用指甲背轻轻碰了一下苏念的门。
里面插销一响,门慢慢打开一条缝,后面露出一双骨碌乱转的眼睛。
苏念弯着腰,伸出头看了看外面,将门打开。
陆川进了门,迅速关上,插好插销。
苏念开心得像个猴,踮着脚跳到床边,朝陆川招招手,用气声说:“我今晚淘到了好多好东西。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她跳上床,盘膝坐下,打开手电,解开箱子上的包袱,“今晚最大的收获,是这个。”
她打开箱子,得意地展开,“怎么样?漂亮吧?”
漂亮,吗?
陆川看着乌呛呛的头面,只觉得眼花缭乱,看不出哪里漂亮来。
还不如那个粉粉的珐琅碗和葫芦瓶。
但是他又不忍扫苏念的兴致,含含糊糊地说:“嗯,还行。”
“还有这个。”
苏念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取出画轴,小心翼翼展开。
然后她看到陆川的眼睛,瞬间一下子亮了,“这是,《荷鹭秋戏图》?!”
陆川呼吸有些急促,手指悬空,轻轻拂过画面,“我记得我妈说过,这幅秋戏图原本收藏在宫里。后来外敌入侵,这幅画就消失了。”
“本来还以为被抢走了,没想到它竟然还在这里。”
苏念心里一喜,“咦,你还知道这个?”
陆川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当年苏阿姨临摹过这幅画的仿品,被我妈一直珍藏在家里。”
苏念眼睛一亮,“阿姨喜欢?那等到了京市,就把这个当我送给阿姨的见面礼好了。”
陆川下意识看向苏念:她居然要把这个送给他妈?
她知不知道这幅画到底有多珍贵?
可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又不像一无所知。
这样一幅价值连城的画,说送就送。
果然还是财大气粗啊!
他想了想,还是小声说道:“这太贵重了,这个你自己留着。”
苏念吃了个大惊:不是吧?现在就已经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大概是她表情太过吃惊,陆川神色有些尴尬,“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给我妈,怕她到时不好端那碗水。”
明白了。
大家庭纷争多。
不能让这幅画,陷入家产之争。
苏念捂着嘴嘿嘿一笑,没再坚持,“那就另选一个礼物。”
陆川点了点头,也忍不住笑了。
看着苏念笑颜如花的侧脸:落落大方、敢爱敢恨、坦城直率……
陆川内心深处,对这桩婚事也开始期待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去报社拿了报纸。又买了几份,给公社和公安局各送了一份备案。
接着去了苏耘老先生的墓地。
老先生的墓地在海市东北角的吉山公墓,苏心怡女士的墓地就在旁边。
中间的三个墓碑,是苏念早些年出去闯荡、至今音讯全无生死未卜的三位舅舅的衣冠冢。
苏念摆好香烛和酒菜,将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断亲书放在白烛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心里默默地念叨,“外公,妈妈,我可以这样叫你们吗?”
“你们都看到了吧,那些恶人,怎么把家产从你们手中夺走的,我就怎么从他们手中夺回来。”
“如今的他们,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一毛钱的牵挂也没有。已经不需要再纠结,那么多的钱该怎么花。”
虽然张国福还没有得到最终的判罚,但现在这种结果,应该也足以告慰亡灵了。
“外公,您放在临城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您放心,等时机成熟了,我一定会遵从您的遗愿,将东西送到它该去的地方,体现它该有的价值。”
“妈妈……”
苏念暗暗叹息:前世她妈妈也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这一点,她与原主倒是有些相似。
苏心怡是家里的老小,虽是个千金大小姐,却不是娇蛮无理的人。
她知书达礼、才华横溢,温柔、美丽、善良又落落大方。
三个哥哥早些年出去闯荡,十多年间杳无音信。
为了照顾老父亲,她接受了父亲安排,招了“老实忠厚、踏实能干”的张国福入赘。
从此引狼入室。
最终落得个一尸两命的悲惨下场。
经过报社那场撕逼大战,陈美华和张柠就算不坐牢,估计也没脸再在海市待下去。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消息传播。
这辈子,她们母女俩都将在世人的唾沫星子和鄙视下,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死是最容易的。
对这样的恶人,就该夺走它们在意的一切,让它们每天都在噬骨的怨恨和不甘里,生不如死地活着。
“还有苏念……”
虽然不知道诊断结果,但可以肯定的是:赵家栋这回真得是彻底废了。
他再也不用假装天阉,范小妮也不用再做“恩人遗孀”,渣男贱女可以光明正大凑一对,相爱相杀互相折磨一辈子。
“苏念,放下心里的不甘和怨恨,好好投个胎。记住下一辈子,先学会爱自己,再考虑爱别人。”
“不必善良,别人要敢欺负咱,干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