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序这句话让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知道我派人查他和苏念恩的事了?
既然如此,我现在更不能见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对我怎样?
我道:“顾时序,你没做亏心事,何必动怒?有些话,你可以在电话里解释,不需要当面说。”
“我在岳母的病房里。来不来,随你。”
电话被掐断的声音让我的心紧紧收缩着,抓起包冲出了门。
说实话,以前顾时序就算再生气,我也没有听过他这种语气。
仿佛火山喷发前死寂的熔岩,下一秒就要吞噬一切。
路上,我想过无数种可能性,顾时序该如何质问我?我该如何应对?
是要摊牌,跟他要个解释,问清楚他为什么要欺骗我这么多年?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还是想和他解释,我为什么找人跟踪他?
我脑子有些乱,有好多话想说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然而,当我赶到医院时,发现不只是顾时序,苏雅欣竟然也在。
我还没来得及质问为什么要带这女人来我妈妈这儿,苏雅欣就朝我扑了过来。
“叶昭昭,你恨我就恨我,为什么要对我姐姐下手?我姐姐从没惹过你,你为什么要害她!”
她又哭又叫,跑到我面前狠狠扯着我的衣服,不停地摇晃着。
顾时序站在病床边,眼底翻涌着猩红,周身冷得像座冰雕。
我的心沉了沉。
看来,顾时序果然是为了我跟踪他,发现苏念恩的事来找我算账的!
我被苏雅欣这一通的攻击弄得莫名其妙,也来了脾气。
一把将她推开,我蹙眉道:“有话就说话,别撒泼!”
顾时序扶住她,眸光像是淬了毒看向我:“心理素质真好。哪怕在岳母面前,你也能面不改色。”
我深深吸了口气,道:“对,我是找私家侦探调查你了。难道,我们结婚四年,我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
“叶昭昭!”
顾时序厉声打断我,语气陡然沉了下去:“只有她死了,你才能甘心,是不是?”
我震惊地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苏念恩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
苏雅欣靠在顾时序怀里痛哭:“我姐姐昨晚自杀了!监控拍到陌生人潜入她病房,他们说是你派他们去的。你太狠了!你真是太狠了!姐姐走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给时序哥留下。”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虽说我根本不认识苏念恩,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突然没了,实在让人震撼。
顾时序脸色如死灰,目光却像能剜掉我肉的刀,“你究竟对念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坦然地说:“我只是让私家侦探帮我去取苏念恩的毛发样本。当时,侦探说苏念恩已经睡着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所以,她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苏雅欣眼中闪过一抹锋芒,极力地反驳我:“可为什么我姐姐以前一直好好的,为什么偏偏在你派人过去之后,她就自杀了!你是不是让人对她说了什么话?我姐姐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不能受刺激的。”
顾时序眼神结了冰,一字一顿:“我要听实话。”
“这就是实话!”
我拔高声音道:“如果你觉得我说谎,或者你有证据,那你尽管去报警,告我故意杀人!如果你没有证据,就别血口喷人!”
苏雅欣仍在一旁哭着,“我姐姐病房里没有监控,你就是利用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害她吧?就算我们没有证据,也并不代表你没做!”
顾时序不再逼问我真相,但他心里已经确定是我害死了苏念恩。
他不再看我,视线落在病床上昏迷的母亲身上,声音平静得残忍:“念恩不能白死。是让你母亲赎罪,还是你自己赎罪?”
我下意识地心惊起来,走过去拉住他,愤声道:“顾时序,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们自己解决。如果你害死我妈,我会告你故意杀人!”
顾时序嘴角噙着一抹不屑,道:“你告我?你以为认识个沈老太太,认识个沈宴州,就能这样挑衅我?”
他的手指在我母亲和设备连接的管道上缓缓滑动,仿佛随时都能拔掉管子,切断我母亲活下去的机会。
“别忘了,只要这个设备一天不上市,我作为顾氏的决策者,就有权力停止设备的临床试验。”
我颤抖着开口问:“那你想怎样?”
顾时序看着我,道:“想让你母亲活下去,那就给念恩赎罪。去西岩寺,从山脚跪到山顶,一步一叩首。”
我身子微微颤了颤,指尖下意识地抚上肚子。
这一次,我想将这个孩子的去留交给他。
“顾时序,我怀孕了。”
顾时序冷峻的脸上划过一抹错愕,随即冷冷道:“你以为我相信你这些鬼话?”
他很自信,他避孕措施做得那么好,我绝不可能怀孕。
顾时序叫来保镖,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让他们将我带了出去。
路过苏雅欣时,她嘴角挽起的那抹胜者的弧度,哪有半分丧姐之痛?
我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望着男人决绝的背影,凄然地笑了。
虎毒尚不食子,但顾时序,却这么做了。
……
西岩寺。
暴雨砸在灰白色的台阶噼啪作响。
我浑身早已湿透。
明明是为人渡劫的寺庙,却变成了我的浩劫。
每一次屈膝跪下,膝盖都像有钝器狠狠砸过,疼得我眼前发黑。
保镖说,顾时序命令我每跪一次都要磕一个头,说一声“对不起”。
因为,这是我欠苏念恩的。
我算不清我跪了多少次,磕头又磕了多少次?
但我说“对不起”,并不是为苏念恩,而是对我腹中的宝宝说的。
直到天快要黑了,我也快跪到那佛寺顶端。
我的心湿冷一片,痛到麻木,可小腹里被狠狠拉扯的痛,却又那么清晰。
我知道,我的宝宝一直在陪我顽强地坚持着。
可现在,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大腿内侧缓缓流下,流到地上,跟雨水混成了一片蜿蜒的红。
那红色像蛇,缠绕着我,也缠绕住我肚子里那个未曾某过面的小生命。
“对不起……”
我张了张嘴,三个字被雨声破的粉碎,连我自己都快要听不清。
我仰头望着山顶那尊金光闪闪的佛,它仿佛伫立在云端,慈悲地俯瞰众生,却唯独看不见我。
雨,还在下,不停地冲刷着台阶上的血,直到将我的宝宝留在这世上最后一丝痕迹冲刷干净。
可这些伤早已刻进我的骨血里,一辈子,都抹不掉了。
监视我的两个保镖见我已经完成了顾时序的命令,转身就走。
而我,身体再也撑不住。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见佛前的烛火晃了晃,像是谁在无声的叹息。
……
再次睁眼时,小腹空荡荡的疼提醒着我,我失去了我的第二个孩子。
护士正在调输液瓶,见我醒了,轻声问:“医生刚给你做完清宫手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我麻木地回了两个字。
护士愣了愣,问:“你知道自己怀孕?”
我轻轻‘嗯’了声。
护士更加不理解了,她问:“既然你知道自己怀孕,怎么还做这种事呢?你大雨天的去寺庙是为家人祈福吗?你家里人……生病了?”
“嗯,对,他……生了很严重的病。”
曾经那个把我捧在手心的少年,已经病入膏肓,变成了魔鬼。
我问:“是谁把我送来的?”
护士微微叹了口气,道:“是一个和尚把你送来的,还给你交了所有费用。”
我问:“那他现在走了吗?”
如果没走,我想谢谢人家,还要把钱还给他。
护士道:“他知道你手术成功就走了。你把你丈夫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联系他。”
“我丈夫……”
我淡淡的说:“他死了。”
护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以为我大雨天的去寺庙里跪着祈福,是为了我死去的丈夫。
她同情地望着我,道:“那你家还有没有别人啊?”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让我朋友来。”
护士离开后,我给宋今若打了电话,简单跟她说了我发生的事。
……
半小时后,宋今若气喘吁吁的冲进病房。
她怔愣了两秒钟,突然间泣不成声。
我看到她的眼泪,失去孩子的悲伤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宋今若走过来轻轻摸了摸我额头上的纱布,哽咽着问:“很疼,是不是?”
我没说话,眼泪无声地滑慢脸颊,“我……还是没有留住我的宝宝……”
宋今若不停地深呼吸着控制情绪,身体还是气得颤抖。
她道:“顾时序这个畜生,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
“他不相信我怀孕了。”
我惨淡地挽起唇角,道:“不过,他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孩子没了,我和他之间,就什么都没了。”
宋今若再次被气哭:“你当时就该先跟我说,让我去找私家侦探查。就算被发现,他看在宋家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我怎样!他就是看你孤立无援,没人撑腰,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你!”
说完,她拿起电话要给顾时序打。
我拦住她,道:“我不想见他。他不需要知道任何事,最好,再也不要想起我这个人。”
宋今若点点头,道:“也是,分居满两年就能判离婚了。他既然喜欢吃屎,那苏家两个姐妹让他好好吃去吧!死了一个,不是还有一个吗?”
……
就这样,宋今若为了我,放下了所有工作。
她甚至去跟家里的保姆阿姨学做饭,每天都换着花样煲汤给我喝。
虽然在她的照顾下,我身体恢复得不错。
但“苏念恩离奇自杀”的谜团,仍旧像乌云般笼罩在我心里。
苏念恩是苏雅欣的亲姐姐,难道,苏雅欣为了害我,不惜要了她姐姐的命?
晚上,宋今若回去了。
我正准备熄灯睡觉,听见了门外顾时序的声音:“她在这间病房吗?”
“是的。”孙杰道:“需要我去问一下医生,太太的情况吗?”
“不必了。”
他并不关心我的病情。
下一秒,他推开了我病房的门。
一个星期不见,他憔悴了许多,一向注重外形的他,此刻就连下颌青色的胡渣都没有刮。
看得出来,苏念恩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他漆黑的眸子看到我额头和膝盖上厚厚的纱布,凉薄地开口:“真是便宜你了!你伤的只是皮肉,念恩丢掉的却是命!”
我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害她。”
顾时序忽然走到我床边,修长高大的身躯弯了下来,双手紧紧捏着我肩膀。
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呼吸中带着未散的戾气:“叶昭昭,你知不知道,我真想让你去给她赔命!”
我疼得蹙眉,心底泛起一片荒芜的冷笑。
赔命?
我已经赔了啊!
我只是让私家侦探取了苏念恩几根头发,却赔上了我未出世的孩子。
这样,还不够吗?
我艰难地开口:“顾时序,你知不知道,我流……”
‘流产了’三个字未说完,便被他生生打断:“我们离婚吧!”
我愣住的瞬间,一股奇异的轻松突然漫了上来,像困了我四年的牢笼突然打开。
顾时序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没有资格做顾太太。离婚协议,我会尽快让律师拟好。”
我忽然笑了声。
离婚?
他以为,离婚是对我的惩罚?
这两个字,轮得到他先提吗?
我望进他冷沉的眼底,一字一顿:“你生日那天,我送你的礼物,你没看,对吗?”
顾时序沉默着,算是承认了。
嗯,意料之中。
他从未将我放在心上,我所有的用心,在他眼中都轻如尘埃。
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我唇角轻扯出一抹弧度,平静而又冷淡的陈述着:“离婚协议我已经签过字了,就在那天送你的生日礼物里。我们随时,都可以去民政局离婚。”
顾时序瞳孔猛然一缩,错愕终于在他那张冰封的脸上裂开了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