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主子,看出凌初有点生气,茫然地握紧了手里的梳子。
“说了……会来。”
凌初闷叹一声,在与辛和钰开门见山后决定去留,和赌上自己的余生再救一救月轻之间,终是选择了后者……
夜幕落下,小院亮起灯火,当辛和钰推开院门,看到那橘红的光晕时,抽搐的胃腑顿时消停下来。
这会儿院中无人,辛和钰站在原地,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这处宅院。这就是他的家了,他终于有了个能安心待着的去处。
正屋的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逆着屋里的光,凌初一步步走向辛和钰。
她梳起了妇人发式,换上了罗裙,开了脸的光滑面颊上抹了脂粉。辛和钰在看清她的那一刻不自觉睁圆了眼,悸动之下,连指尖都有些发麻。
可在他想要触碰凌初之前,凌初率先打破了气氛。
“大人,你真要处死月轻?”
辛和钰还没来得及扬起的嘴角瞬间压了下去,无奈苦笑,“你还真是执着。”
凌初反问:“一条命,就让你这么不耐烦吗?”
她已走到辛和钰面前,远离了屋里温暖的烛光,只剩下清冷月光劈头罩下,连她鬓边那只步摇都显得冷冰冰的。
辛和钰觉得,这步摇不如凌初那只木簪好看。
凌初不在意他的走神,仰起头直视他,“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但你既然什么都不跟我说,那我索性不懂事好了。我本来就不想给你添麻烦,也说了要离开墨州的,是你想让我留下,是你说可以保护我。但现在呢?”
她两手一摊,怒道:“月轻尚且能得你信任,也不过如此下场。我呢?我还以为我可以做你的左膀右臂,留下来是为了帮你如愿,结果你真的把我当个深闺解语花?”
辛和钰知道她有气,想解释却抵不过凌初的连轰炮。
她气势汹汹甩开辛和钰想要扶过来的手,“你保护不了月轻,就保护不了我,你自己答应过的事不能反悔!若你执意要处死她,那我也——”
后面的话,被辛和钰的圈梏堵了回去。
他抱得好紧,紧到凌初两肋生疼,仿佛眨眼间他们又回到差点离别的那个夜晚。
被搂住的凌初愣住,辛和钰也愣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可又觉得……这也不算太越矩。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有太多负担。”辛和钰闷在凌初的肩窝里说:“你知道的多了只会更危险,万一有人叛变向你套话,你只要说错了一个字,可能就会……”
凌初知道他的用意,可还是气恼辛和钰对自己的不信任。
“既然觉得我会添麻烦,那你还——”
“事发突然,我没得选。”
辛和钰确实没想到,他千防万防,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还是出了纰漏。
感受到凌初没有太挣扎,辛和钰这才慢慢松开她,又不敢和盘托出,毕竟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可凌初是个犟种,见辛和钰还想瞒着自己,当即又要发作。辛和钰用力按住她的双肩,忍不住极尽疲惫的一声叹息。
人在累极时,连叹气都是无声的,要不是凌初下意识看了辛和钰一眼,恐怕根本注意不到他的疲态。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
之前只以为辛和钰生气是因为月轻骗了他,那要是不止如此呢?在刑房里的时候,是桑青着急忙慌进去禀报,辛和钰才突然改口的。
明明在陈夫人面前,她也知道不能被凶狠的假面孔欺骗,怎么就忘了对月轻设防?万一月轻就是那个倒戈的叛徒,自己还千方百计地帮她。
“大人……是我不对。”凌初愧疚低下头,“你不是杀伐无道的人,我该多信你一点的。这一时冲动也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辛和钰的神色松缓下来,拍拍她的后背,“不是你的错,怪我太武断了。”
凌初还是很担心,“那我今日还把桃红跟陈夫人拉去了府署衙门……”
她这样岂不是让辛和钰处死月轻显得太武断太刻意了?
“无妨。”辛和钰顺势贴上凌初的脸颊蹭了蹭,“没事,我会处理。正好你帮我个忙,明日你到大牢里亲眼看着月轻断气,再跟狱卒一起把她的尸体扔走,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凌初什么也没问,点头应下。辛和钰尤嫌脸颊的触碰还不够,捧起她的脸轻轻揉捏。
“我家夫人气度未免太大了,就不怕我对月轻心软了,顺便也把她纳为妾室?”
“嘁。”凌初拍开他的手,“我只会争风吃醋不成?就算真的要纳她为妾,难道还不如一条人命?”
“哦,夫人不是只会争风吃醋,但多少也会一点?”辛和钰满眼盛笑,喜欢得恨不得把她吞入腹中!
今夜他暂且无事,留宿在院里。婆子是辛和钰的人,知道他俩不是真夫妻,另准备了一间房。辛和钰无赖,说什么都要黏着凌初,一口一个夫人,最后凌初忍无可忍,将他整个人扛在肩上扔到了隔壁房里!
“哼,谁是你夫人!”
翌日,辛和钰一早忙公务去了,凌初拿着辛和钰给的腰牌来到大狱,在最里面的那一间牢房见到了月轻。
昏暗的火光映照下,她脸上的泪痕依旧清晰,像是在她精致的容颜上割开一道道疤。
月轻麻木地看向凌初,扯出惨淡的笑,“多谢娘子来送我一程。”
凌初缄口不言。辛和钰如此谨慎,连让她来牢里的目的都不可能说,保不齐连狱卒都是辛家的眼线。
所以她除了站在牢房外,什么也做不了。
没得到回应的月轻也不在意,撕下自己的裙摆,笨拙地想折成榴花的样子。可惜她不会折绢花,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她这才显出难过,颓然地将这朵粗糙的花握在掌心,凌初不忍地蹙起眉头,仔细想了想,确保这问题可以问才开口:“你……应该早知道,桃红给你下套的吧?”
月轻愣了下,随即绽出一个万分好看的笑容。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是我急于求成,没有她结局也一样。”
她走到栅栏门前,哪怕在这污糟的牢房中,依旧澄明如月光一般。
“她是个可怜人,求娘子别追究她。”
想到桃红身上那么多谜团,凌初犹豫道:“我们也没打算追究,但是赎身做丫鬟恐怕不行。妈妈跟我说了,你是前阵子突然把她要到身边的,你有如此疼惜她,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吧?”
月轻抿唇,不敢说实话。凌初也没打算刨根问题,只是身家不清白的人她不要,若还能再见到陈夫人,倒是愿意问问她的意思。
听到陈夫人,月轻想到了什么,眼中哀色更甚。
凌初却看不懂了。
月轻没有疑惑陈夫人为何肯卖这个面子,也不问她与桃红什么关系,最担心的丫鬟有了去处,她一点欣慰也没有,反而快哭出来了。
凌初冒出了个念头,终于理解为什么辛和钰会那么愤怒了!
她贴近栅栏沉声质问月轻:“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