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运号”庞大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山脉，带着“黑鲨”号，缓慢而坚定地驶入了驹七海道的主航道。潜艇内部，除了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再无其他声息。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似乎怕一丁点的响动都会惊扰头顶的庞然大物，或是引来潜伏的猎食者。
李舟依旧闭着眼，他的感知像一张无形的网，覆盖着周围几十海里的范围，重点则牢牢锁定在头顶那艘巨轮和可能出现的威胁上。那艘船的引擎震动、螺旋桨搅动水流的声音，甚至船壳在水压下极其细微的呻吟，都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铁板上煎熬。指挥舱里弥漫着一股汗水和机油混合的淡淡气味，还有挥之不去的紧张感。
突然，李舟的眉头轻轻地动了一下。“注意，左前方，距离八海里，有水面舰艇高速接近，信号特征……伽梵圣国海军‘加利口达’级驱逐舰。速度很快，航向……冲着‘恒运号’来的。”
指挥舱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保持静默！各部门注意，不要有任何异常动作！一级静默状态！”叶钧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目光扫过各个战位，确保指令被彻底执行。
楚航紧盯着声呐显示屏，屏幕上的瀑布流图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一个代表着敌舰的光点正在快速靠近，信号强度不断攀升。“确认，是伽梵海军驱逐舰，方位275，距离七点八海里，航向090，速度25节！航向……正对着我们这个方向！”他的声音有些发干，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耳机的位置。
秦锋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武器控制台的边缘，指关节捏得发白，嘴里低声嘟囔：“该死，冲我们来的？这么巧？”
“稳住。”叶钧只说了两个字，眼神锐利如刀，紧盯着综合态势显示屏上那个代表敌舰的符号。
李舟的感知世界里，那艘驱逐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一头露出獠牙的鲨鱼，劈波斩浪，直冲过来。他甚至能“看”到它舰艏破开水面形成的巨大白色浪花，还有甲板上几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更让他心悸的是，他“感知”到对方的主动声呐正在积蓄能量，一种独特的能量波动正在舰艏下方汇聚。
“它要用主动声呐了！功率很大！”李舟急促地报告，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
几乎是同时，一阵沉闷而独特的“ping——”声，如同深海巨兽的心跳，穿透了海水和“恒运号”厚重的船体，蛮横地挤入了“黑鲨”号内部。虽然被层层削弱，但这声音对潜艇兵来说，无异于死神的敲门声。整个潜艇内的人，动作都像是定格了一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操舵手的手紧紧握着舵盘，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轮机长盯着仪表盘，确保动力系统维持在最低限度的输出。
主动声呐的探测波束如同探照灯光，带着强大的能量，蛮横地横扫而来。李舟清晰地“看”到，绝大部分声波能量撞击在“恒运号”巨大的船体上，被厚重的钢板吸收、反射、散射，形成了一片混乱嘈杂的声学阴影区。
而“黑鲨”号，就潜伏在这片阴影最深、最安全的核心区域，如同躲在巨人脚下的蚂蚁。声波掠过他们藏身的船底下方，只带起极其微弱的回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完全淹没在“恒运号”自身产生的巨大噪音和反射杂波中。
“ping——ping——”
几秒钟后，又是一声探测脉冲。指挥舱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设备散热风扇的低语。每个人的后背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舟的感知中，那艘“加利口达”级驱逐舰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主动声呐的扫描频率开始降低，它保持着原有的航向和速度，从“恒运号”侧前方大约一海里的距离交错驶过，舰体侧面的舷号和天线细节都在李舟的感知中一闪而过，然后逐渐远去。
直到那代表威胁的光点在声呐屏幕上彻底消失，信号强度衰减到背景噪音水平，指挥舱里才响起几声压抑着的、如释重负的喘息声，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楚航猛地摘下耳机，用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转头看向李舟，眼睛里带着一种混合着惊奇、后怕还有几分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刚才那几下，我的心跳估计都快赶上鱼雷发动机转速了！真悬！伽梵圣国海军的声呐改装过，功率大的跟探照灯似的。舟子，你真厉害！挑这地方真好，他们愣是没‘看’见咱们！你这‘眼睛’，有时候比我们的声呐阵列还管用！”
“这艘船很大，我们正好在盲区。运气好。”李舟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长时间的高度集中对他的精神消耗极大，额头上也全是汗。
“狗屁运气！”秦锋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但这次声音里少了些不屑，多了些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比直接开火对轰还让人憋得慌！真想给那家伙来一发‘虎鲸’尝尝咸淡！”
“你们都消停点！”叶钧锐利的目光扫了过去，秦锋立刻缩了缩脖子，悻悻地不再作声，但嘴角还是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黑鲨”号静静地贴着“恒运号”那庞大的船腹，就像一只小小的藤壶，借着这艘巨轮的掩护，在暗流涌动的海峡里摸索前进。这种“搭便车”的战术，紧张得让人的神经随时都可能绷断。李舟的感知成了最可靠的预警系统，像一个永不疲倦的哨兵。
“艇长，前方一点钟方向，距离大约两海里，海底有异常能量反应。应该是伽梵海军偷偷布设的几个固定式海底声呐基阵。”李舟突然出声，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楚航立刻凑到声呐屏幕前，开始调整声呐阵列监听参数，他耳朵紧贴着耳机：“声呐显示……有微弱信号，确定是固定式的基阵，频率很低，伽梵海军那帮家伙，竟然还埋了东西。”他语速很快，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试图分析信号特征。
“操舵手，按照定位位置规避。”叶钧的指令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左舵五度，下潜三米，保持航速。”
操舵手微调舵盘，潜艇的姿态随之改变，悄无声息地避开了那个隐藏在海底的死亡陷阱。李舟的感知中，那个能量反应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没有被触发的迹象。
随后，在李舟的指引下，黑鲨号还巧妙地绕开了一艘正在例行巡逻的“鱿鱼”级潜艇可能经过的区域。每一次规避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可能暴露。
长时间的绝对静默和精神高度紧张，让艇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厚重的钢铁外壳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海水。这种在敌人眼皮底下潜行的感觉，对每个人的心理都是巨大的考验。有人开始无意识地搓手，有人盯着面前的仪表盘发呆。
就在这时。
“报告艇长！”李舟的声音打破了沉闷，带着一丝不确定，“‘恒运号’……正在减速！引擎转速下降明显，船体有轻微的姿态调整，原因不明！它好像……要调整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