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许攸攸的路上,宴丞霄坐在后排,手指摩挲着她留下的亲笔信。
字迹刚毅有力,落款的名字被泪水浸湿。
有些模糊不清。
他似乎能透过简短的两行字,清晰地感受到许攸攸的悲伤。
字字诛心,深深扎进他的心底。
他嗅了嗅信纸上残留的香气,是独属于许攸攸身上的芳香。
他将信纸捂在胸口,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蜷缩在椅子上。
他第一次如此害怕,害怕许攸攸真的会离开他。
十年了,这十年里他早就习惯了许攸攸的存在,以为她早就是他生活里的一部分。
无论他飞多高走多远,她都会在家里乖巧的等他回家。
可当他看到空荡荡的房子时,止不住的心悸,让他真切的感受到,许攸攸正在剥离开他的生活。
脑海中那一抹可爱乖巧的印记越来越清晰,他迫不及待接许攸攸回家,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需要她来添加色彩。
周扬几乎把油门踩进了油箱里,一路冲到京城城郊边界。
这里鱼龙混杂,处处都充斥着落后和愚昧的气息。
车子挤不进狭窄的巷子,只能停在巷口。
一眼望去,像是阳光无法透进的阴暗之地。
宴丞霄穿着高定西装和皮鞋,踏在脏乱差的城中村里,厌恶的皱紧了眉头。
他必须赶快接许攸攸回去,这地方哪里能住人?
小旅馆门口堆着几个大垃圾箱,臭气熏天。
老鼠蟑螂横过大门口,窜到了巷子的另一头。
宴丞霄一进门,老板娘就知道来者不善,但这身行头绝对是个有钱人。
还没等老板开口招呼,宴丞霄就甩给她一沓百元大钞。
“许攸攸在哪个房间?”
“楼上310!”
老板娘答得快,收钱收的更快。
只见宴丞霄迈着两条大长腿飞奔上楼,只够一人通行的狭窄阶梯,周扬紧随其后。
310在走廊尽头,越往里面走,霉味伴随着潮气越来越重。
宴丞霄呛得皱紧了眉头,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敲响了310的房门。
许攸攸太累了,一进门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梦里,宴丞霄依旧是身姿挺拔的大哥哥,端庄的出席她人生每一个重要的节点,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将她捧在手心里,护在身后,当做宝贝一样疼爱。
可再次睁开眼,却是灰蒙蒙的现实。
许攸攸盯着被急促敲响的房门,动了动酸疼的脖子,从椅子上起身,浑身被疲惫裹挟。
她站在房门前,抬手散了散被震落的灰尘。
慵懒的声音从门缝溢出。
“谁啊?”
即使沙哑,宴丞霄也一下就听出,是许攸攸的声音!
他急切地想要打开房门,抱抱许攸攸,抱抱宁可割舍孩子也要抛下他的妻子。
她满身的伤痛似乎从未向他展示过,就像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个屏障,让人捉摸不清。
他压抑着声音中的难过,手掌紧握着门把手。
“攸攸,是我。”
许攸攸顿住准备开门的手,瞳孔瞬间放大。
没想到宴丞霄这么快就找了过来,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行踪的?
她没有力气思考,但也不难猜到,像宴丞霄这样的人,稍稍动动手指就能找到她,也不奇怪。
她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轻叹了一声。
“宴丞霄,你回去吧,别再找我了。”
“就当我死了吧……”
是的,许攸攸确实有过濒死的感觉,是孩子的命换回了她的命。
从那一刻起,她就必须好好活着。
久久没有听到宴丞霄离开的声音,也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许攸攸皱了皱眉,侧耳认真听着门外的动静。
“砰!”
宴丞霄似乎拿着什么重物砸在了门锁上,老旧的木门不堪重负,晃晃悠悠的撇下断掉的锁头,他的身子从渐渐大开的门缝里挤了进来。
他想冲过去抱抱许攸攸,却被她后撤半步的动作刺的心痛,手臂悬在空中。
他不想勉强许攸攸,收回手,轻声道:
“攸攸,别闹了,快和我回去。”
许攸攸站在灰蒙蒙的床前摇了摇头,空洞的眸子布满了红血丝,眼下是发黑的眼圈,似乎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宴丞霄这才发觉,他如果认真看看许攸攸,就能发现她的不同。
她脸上的疲惫,眼底的悲伤和难过,都在哭诉着她的隐忍和不易。
可宴丞霄一次也没有看到过。
许攸攸此刻只是站在那,宴丞霄就觉得她快要碎了。
她才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被宴丞霄保护了十年,在他丰满的羽翼下长大,又是如何独自面对失去孩子的痛楚。
宴丞霄在来之前联系过许攸攸的主治医生,这才知道他们的孩子是意外流产的。
就在许攸攸跳窗逃离他的那天。
他内心的愧疚再也抑制不住,垂头含着泪,双腿无力的跪在许攸攸面前。
膝盖碰触到地板的一瞬间,发出一声巨响。
周扬哪敢看这场面,迅速拉紧房门,防止围观的人看热闹。
许攸攸眼底的恨意和伤痛交织,落在宴丞霄头顶。
那个不可一世,傲视群雄的男人,她仰慕了十年的爱人,正跪在她面前,双肩剧烈的抖动,无声地哭泣着。
许攸攸无措的伸了伸手,却始终不想再触碰他。
她别过头的瞬间,宴丞霄拉住了她冰冷的指尖。
她不敢看宴丞霄的脸,否则就会想起被他亲手害死的孩子。
那是她无法直视的噩梦。
更何况,那个孩子并不是她的。
正是宴丞霄的抢亲,坚定了许攸攸要把孩子从医院里接回来的冲动。
装扮成了礼物,送回给宴丞霄。
他既然选择把一个和许攸攸毫无血缘关系的生命放入她的身体,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可许攸攸张了张嘴,哽咽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毕竟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疼的也只会是她。
“攸攸,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害你受伤,很难怀孕。”
“结果好不容易怀了孕,我却亲手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宴丞霄身子止不住的颤动,像是失了魂,抬起脸上布满了泪痕,猩红的眼底尽是不甘和悔恨。
许攸攸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宴丞霄迅速起身将她抱在怀里。
即便是许攸攸锤他骂他,他也不肯松手。
许攸攸哭的撕心裂肺,哭累了,无力的瘫在宴丞霄怀里,嗅着往日熟悉的气息。
两人身上常年相处,浸染的味道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哑着嗓子开口:
“宴丞霄,你的新夫人是林雨薇,你签了离婚协议,我不会再去打扰你了。”
“我保证,我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