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柠端着一碗药,走进屋内。
这几日,为了给季青阳看病用药接骨,谢春柠几乎将自己身上的值钱首饰全给当了。
只留下一对银耳坠。
床上的人面色死寂。
谢春柠眼神闪了闪,端着药小心地吹凉。
走到床边柔声道:“郎君,药好了,你喝一些吧!”
季青阳自嘲一笑:“我如今这身体,破败不堪,是个废物。喝药有何用?已经是废人一个,还能有什么前程?”
他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却也知道,一个手脚尽废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前程的。
但凡世间男子,谁不想建功立业?
人废了,没了前程,还不如死了。
他咆哮出声:“那日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了算了!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啊!!!”
咆哮到最后,季青阳想捶床,却发现自己的手耷拉无力。
他想翻身,或是撑着床坐起身都做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废人,救我一个废人......有什么用......”
季青阳喃喃自语,笑出泪花。
这几日,他的自厌情绪已达到顶峰。
很快,激烈的情绪过去。
季青阳又恢复到先前那古井无波的模样。
谢春柠看着他如今这样子,心仿佛被揪着疼。
“郎君,你别这样!那日我看着你在巷中拼命自救的模样,十分坚强。既然已经救回了一条命,上天有好生之德,就定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只这样。况且大夫也说,你这身子还有好的希望,只是......”
谢春柠坐在床边,偷偷用手拭泪。
季青阳眸光微动,瞧见床边女子眼睛红肿,憔悴柔美的模样,他心中不忍。
终究还是问了一句:“只是什么。”
谢春柠说:“只是我家中出事,我爹娘去世,我无依无靠,身上仅剩的银钱,也在这几日为郎君治病花光了,日后这日子,我不知该如何过......”
谢春柠坐在床头垂泪。
季青阳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想为她拭泪。
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沉默了一瞬,才道:“我应该是有家人的,看我身上穿着,身世应当不凡,劳烦柠儿姑娘帮忙找到我的家人,找到他们后,我必有重谢,一定能让你后半生无忧。”
谢春柠擦泪的手一顿。
如今季青阳废了,又失去记忆,正好是她成为他唯一心上人的好机会。
谢春柠准备听那位的话,换个身份以救命之恩入辅国公府。
借助辅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她才能做自己想要的事情。
不然,在这盛京城中,一个身世普通的孤女,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
谢春柠又拧着帕子哭:“可是公子,这几日我为你擦身沐浴,我的清白早已没了,就算你愿意重谢我,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后半生归宿又在何处呢?再说,我一个弱女子,就算有钱财傍身,没个护得住我的人,也是死路一条。”
她站起身,擦干眼泪,神情坚定目光决绝。
“公子放心,等公子找到家人,身体痊愈了,柠儿定不会纠缠公子。大不了,找个安静地方等死.......”
季青阳浅淡一笑。
“别说这种丧气话,若你不嫌弃我是废人。等我找到家人回府,定三媒六聘,娶姑娘过门。”
季青阳吃力地举着一块玉佩,手指颤抖着递给谢春柠。
“便以此物为证!”
谢春柠哭声一顿。
她声音凄切:“公子如此待我,我实在是,实在是.......”
她哭得更厉害了。
但身体却往季青阳的身边凑了凑,紧挨着他身子。
季青阳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谢春柠身子。
很奇怪,这柠儿姑娘,莫名给他一种熟悉感。
两人安抚好情绪,季青阳终于坚强了起来。
谢春柠伺候着季青阳喝完了药,给他擦了嘴跟手。
谢春柠端着药碗出门。
她跨出门,转身关门,与床上的季青阳遥遥对视一笑。
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关门。
再转身时,她抬手捏起腰间那枚莹润通透,一看就非凡品的云纹和田白玉佩。
在手心把玩片刻,谢春柠露出冷笑。
从前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终于得到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开心。
因为季青阳这个人,她今日才终于看透。
当他跌落低谷时,身份低贱的柠儿可以当他的救赎,他唯一的光。
可要是若有朝一日,季青阳身体恢复,他又回到从前那种天之骄子的模样,他便会像之前那样,随时将她弃若敝履。
谢春柠眼中闪过寒芒。
所以,她觉得那人说得对。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宁可她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她。
等她入了国公府,成为续弦的世子夫人。
她便要将那辅国公府搅得天翻地覆,将季青阳牢牢地捏在手心里,让他再没办法翻身。
只要他没办法翻身,那她便可凭着腹中孩子,母凭子贵。
拿到权力,为母亲弟弟复仇。
谢春柠戴上面纱与幕篱出门,浑身上下没有多余装饰。
仅腰间别了一枚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白玉佩。
谢春柠在街上买东西。
一个在京兆尹府帮忙寻人的功曹眼尖,瞧见有小贼正在偷姑娘家东西。
他厉声喊了句:“有贼啊!抓贼!!!”
谢春柠察觉腰间一轻,立刻朝着那小贼奔去!
但那功曹毕竟有些功夫在身,比谢春柠反应更快。
他抓住了那小贼,将他双手反剪身后,另一只手将小贼偷的玉佩还给谢春柠。
谢春柠一脸感激:“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这是我身上唯一一样值钱东西了!可万万不能丢!您真是救了我的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那功曹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
笑了笑。
正要说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突然,他看着谢春柠腰间白玉佩视线定格住。
又看了眼谢春柠身上的粗布衣裳。
他心有疑窦,问:“敢问姑娘,这玉佩从何而来?”
谢春柠神色慌乱:“是我救下的一位公子,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这玉佩便是信物.......大人,可是这东西有什么差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