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自己不在乎的,可师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姜阳还是下意识地想到了易晏垂眸失落的模样。
她短暂地游移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思绪,看向面前之人,没好气道:“他在玉京城孑然一身,你也就这么点能耐……欺负他无依无靠。”
“……就这么点能耐?”师慎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倨傲。他坐回原处,将姜阳的话细细嚼了一遍后,挑眉问她,“郡主是想亲自试试我的能耐?还是想让旁人瞧瞧我的能耐?”
“你那些把戏,我没兴趣,”姜阳伸手按上锁骨处的血痕,语气平静下来,“我今日答应与你同乘,是想问你一件事。”
看她认真起来,师慎也缓缓端正了神色,应道:“郡主请问。”
“大人说,前世新婚夜,意图谋害我之人不止一方,可是还见过了其他凶手?”
“是。”
“能讲讲详细经过吗?”
难得姜阳愿意与他谈论此事,师慎皱眉思忖了一番,才接着答道:“那夜我赶回府中时,遇到了一帮正从府中出来的杀手。若郡主与我的推测没错,应该是听凤箫。”
姜阳想了想,问:“然后呢?”
“然后……我带来的人与其缠斗了近一刻钟。局势正酣,却不知从何处又混进来一群蒙面刺客,起码有数百人,在府中见人就杀。我与听凤箫皆无力招架,最终不敌。”
“……你带来的人?你带人来府中做什么?”
“……”
师慎被她的问题噎住,舔了舔唇上还渗着血珠的伤口,敷衍道:“总之不会伤害郡主……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向郡主解释。”
姜阳也没指望他坦诚回答,闻言换了个问题:“最后来的这批杀手,可有什么显眼的特征?”
“没有,”师慎想都没想就否认,“我已经将那日的细节反复思量了无数次,并未发现那群人身上,有什么可用来识别身份的特征。”
“那你可有怀疑的目标?”
“……”
师慎盯着姜阳沉默了一会,似是在琢磨她这个问题的意图,良久,才点头:“有,但,现下尚不可说。”
……不可说?
师慎口中不可说之人,不是太后,就是小天子。
姜阳也没追问,只客气道:“我明白了……多谢大人。”
“谢倒不必,”师慎看她若有所思,反过来问她,“我只想知道,郡主府中那位听凤箫的疑犯,究竟要留到何时?还是说,郡主真对他动了情,打算一直保着他?”
“劳烦大人注意言辞,那是我夫君。”
“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郡主骗我就罢了,连自己也要骗么?”
刚说完正事,本不想这么快再与师慎起摩擦的。可他一开口,就这般咄咄逼人,姜阳实在难忍,回怼道:“当日之事,大人与我皆未亲眼目睹易晏参与其中,不该强加罪名于他。何况,易晏再不济,也是在我南嘉名正言顺袭爵的王,大人还是敬重些好。”
师慎最见不得姜阳替易晏说话,闻言冷笑,语气也强硬起来:“他有没有参与,郡主比我清楚得多。郡主几次三番包庇他,当心养虎为患,反受其噬。”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姜阳盯着他的眼睛,面色冷凝,“而且,我已经说过了,你莫要为难他……当初与你在一起时,我对你身边所有亲朋故友,从来都客气礼让。为何到了你这里,就偏偏做不到?”
“我……”
“是因为我对你太坚定,让你认为,无论你如何对待我身边之人,我皆不会为难,会选择与你站在一边?还是说,在你眼里,只要得到我这个人就好,至于我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都与你无关?”
“……”
师慎哑然,默默避开姜阳的眼神,搭在膝上的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鼓了起来。
姜阳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忍了好久的话终于说出口,她只觉得畅然。停下来缓和了片刻后,她接着道:“你我缘分已尽,我本不愿再同你计较这些。可你总是这般无礼……我知道,你一定也有你珍视在乎之人,若那人被另一个与你亲近之人欺负,你不会在他二人间纠结为难么?”
“不会。”
“……”
对方冷不丁抛出这么两个字,姜阳都没反应过来。她怔忡一瞬,才跟着他重复道:“……不会?”
“不会。”
师慎也重复了一次。
这一次,甚至要比上一次更坚定些。
原以为自己说了那么多,对方的想法会有所改变。可眼下这冷冰冰的两个字,让姜阳萌生出了几分对牛弹琴的茫然。
她抿了抿唇,叹了口气。
师慎却再次看向她,那双微挑的桃花眼里没有不怀好意的戏谑,也没有伪装深情的做作,只有清凌凌的,不带分毫杂质的温柔。他迎着姜阳不算善意的目光,认真道:“这世上,我所珍视在乎的,唯你一人。”
“……”
姜阳看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对方似乎也没打算得到她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方才说得对,我确实只想得到你,那是因为我只在乎你……什么亲人,什么友人,什么故交,我从来都没放在心上……我只在乎你。可我没想到,你同我不一样……你所思所想,所中意之人,从始至终,都不止我一个。”
说这些话时,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和他的眼神一般,可以称得上温柔。但不知为何,姜阳却感觉一阵细密的寒意顺着脊柱一点点爬了上来,像黏滑潮湿的蛇,逐渐攀上她的脖颈。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适,师慎轻轻一笑,声音比方才还要柔和些:“怎么了?不习惯我这么和你说话?可我记得,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从前你最喜欢黏着我,一口一个月华哥哥。三月三及笄礼前两日,与我问云山幽会时,你还在说,师月华是你最在意之人,你要嫁与师月华,与他长长久久……如今呢?如今,连师慎这两个字里,都满满的全是嫌恶。”
他越说,姜阳背后那股寒意越难耐。她感觉,似乎有一万根针在自己身上乱戳,令她坐立难安,恨不能立马跳车,逃离这方窄小憋闷的空间。
可她越想赶紧结束,对方越不如她所愿,甚至将问题引到了她身上:“不说话,是被我打动,不知该如何回应?还是觉得……我在发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