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陈元微转醒的消息传了出去,宋思隐还没走,师嫣又来了。
这是姜阳认识她这么多年里,第一次见她上公主府的门。
护院认得她,以为她来找茬,急匆匆地进来通报:“郡主不好了……”
看见宋思隐还在,他收住话音,补了个礼,上前压低声音道:“师家那位女公子请见郡主。”
“……”
姜阳看了眼一旁的宋思隐,沉吟须臾,道:“请进来吧。”
“……是。”
看惯了师嫣平日里那身张扬的艳红,姜阳瞧见跟着护院进门的浅粉色身影时,险些没认出她来。
还是师嫣先唤她:“青云姐姐。”
大概是发现姜阳这里还有其他客人在,她整个人稳重得很,讲话也温声细语的。
姜阳简单介绍了一下:“妹妹请坐。这位是师家家主的妹妹,单名一个嫣字……这位是……”
她犹豫了一下,道,“……是我在酒宴上结识的友人,姓宋,名为思隐。”
宋思隐飞快地看了姜阳一眼,又转向师嫣,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师家娘子,久仰。”
师嫣福了福身:“……宋公子。”
二人一左一右坐下,师嫣先开口,问姜阳道:“听闻殿下昨日醒过来了,现下可还安好?”
姜阳想了想,回答得模棱两可:“太医也说不清楚,据我听闻,怕是还需休养一段时间。”
师嫣叹气,附和道:“这样……希望殿下能早些好起来吧。”
“多谢妹妹吉言。”
“宋公子呢?也是来探望殿下的么?”
猛不防被点名,宋思隐怔忡了一瞬,旋即转头看向姜阳。
姜阳从容道:“是,之前我请宋公子上门讨教音律时,母亲见过他。”
“原来如此,”师嫣笑了笑,那双溜圆的杏眼一转,看向宋思隐,“能得殿下和青云姐姐赏识,那想来,宋公子在音律上的造诣,必然是出神入化了。”
宋思隐忙起身作揖:“娘子谬赞,在下技艺平平,不敢自夸。”
“公子请坐,不必这般拘礼。”
“……是。”
看他重新坐下,师嫣才转向姜阳,继续道:“我今日拜访,一来,是探望殿下;二来,也要帮兄长带一句话给青云姐姐。”
好长时间没与师慎见面,突然提到他,姜阳还有些不适应,迟钝了一下才道:“妹妹请讲。”
师嫣清清嗓子,挺直了背,一只胳膊肘撑在扶手上,一只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学着师慎的语气徐徐开口:“兄长说,有些事,能过去就让它过去。请郡主切莫意气用事,以身犯险。”
“……”
过去?怎么过去?
姜阳沉思片刻,道:“我也劝他一句,先把自己的手洗干净,再来管我的闲事。”
虽不明白姜阳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看姜阳的神色,应该情况不妙。师嫣一愣,小心道:“姐姐在生兄长的气吗?”
“没有,”姜阳看她一眼,“只是一句劝告。”
“……好。”
见姜阳和师嫣都沉默下来,一旁的宋思隐趁机起身,道:“在下的心意已经送到,就不叨扰了郡主了,告辞。”
姜阳回神,颔首示意:“宋公子慢走。”
宋思隐俯身作揖,退了两步,转身离开了。
师嫣看他出门,又看向姜阳,试探道:“兄长的话我已带到,礼也交给下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姜阳朝她笑笑,道,“妹妹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师嫣起身,支吾着道歉,“毕竟之前,我犯了那么多傻……”
姜阳摇摇头:“已经过去的事,妹妹不必一直挂怀。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不犯错不犯傻的人,该改就改,不妨事的。”
“好……那,我走了。”
“嗯……等一下。”
师嫣刚要走,闻言又退了回来,微微偏头看向姜阳。
姜阳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回去后,把我的话带给他就行,不用模仿我……明白吗?”
“啊……明白明白,”师嫣展颜笑开,眼睛亮亮的,“姐姐,等殿下好起来,我请姐姐去吃酒!”
“嗯,好,”姜阳顺着她的话答应下来,“路上小心。”
才送走师嫣,王尚书又带着几位与陈元微交好的官员来了。
这些人和宋思隐师嫣不同,不能收了礼就送走。姜阳只能带他们去后院找父亲。
路上,她主动搀着年事已高,行动不便的王尚书,问了上回没来得及问的问题:“大人可清楚,能提前知晓此次朝觐安排的官员,都有哪几位?”
许是知道姜阳的意图,王尚书没有多问,思索片刻,道:“此事由鸿胪寺承办,应该只有姚大人和师慎可预知。”
“那为何,要由我母亲来代天子接见使臣?即便天子因故不能出席,也该由姚大人代办……”
“这……此次前来朝觐的藩国有四个,由天子亲自出席,他们当不起,可若由姚大人出席,又显得不够重视,便指定了殿下前去。”
姜阳垂眸,点了点头:“……明白了。”
到了后院,将几位大人托付给姜从戎后,姜阳才得了一会儿闲暇。她屏退侍女,独自溜达着回房睡觉。
只是一进门,就与正要出门的易晏撞在了一起。
二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还是易晏先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掩盖掉方才不经意间显露的不得体,问她:“你去哪了?”
姜阳抚着胸口抬头看他:“我……欸?你昨晚去哪了?”
易晏言简意赅:“书房。”
“……哦。”
姜阳说着,就要从他身边过去,却被他握着手腕拉了回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母亲醒了,来了好些探视的客人……我去见了一下,怎么?”
“客人?”易晏蹙着眉看她,“那个宋思隐,也是来探望殿下的么?”
“对啊,”姜阳看他一眼,觉得奇怪,“咦?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路过的侍女说,有位翩翩公子来找郡主。”
“啊这样……你之前不是见过他么?我和他……”
易晏截住了她的话:“郡主与他,是亲近到可以不递拜帖就探视对方父母的挚友?”
“……”
好久没听他说这么长的句子,姜阳愣了一下。回神后又想起,他曾说过不喜欢宋思隐。
姜阳明白过来,讪讪道:“……也没有那么亲近……”
——她倒是想解释。可若真解释起来,就得将陈元微和宋成的事往外说。
姜阳再不懂事,也知道不能妄议长辈。
于是,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去摸那只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试图蒙混过关:“宋公子带着礼来的,我又不能闭门不见……就这一次,以后我离他远远的……好么?”
“宋公子?他只是个舞伶。”
“好好好,宋思隐。”
“……你保证。”
姜阳顺坡下:“保证保证,我保证。”
“……”
易晏斜睨她一眼,没再追问,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回屋里,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