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夫人穿过人群走来,身后站着韩思雪。
她原本看见谢窈,就想前来打招呼,只不过见到了闺中密友。
刚要询问她几句谢家的事,还没说上话,就听到妹妹这边的喧哗。
她今天带着妹妹来冬至宴,目的就是在谢宴和谢成柏中间挑选妹婿。
选谢家,不是因为文昌伯官位多高,名声多好,而是因为伯夫人许氏。
别人不清楚,安平侯夫人却知道,许氏身后的许家,是富可敌国的商贾。
她年少时,曾见过许家嫁女,那一日的盛况,比起她嫁给安平侯时,还要热烈数倍,她难忘至今。
就说如今这冬至宴,寻常官宦人家,办得起吗?
谢窈看见安平侯夫人和韩思雪,终于站起身,客气地见礼:“见过侯夫人,韩姐姐。”
韩姐姐这个称呼,让安平侯夫人愣了一下,却听韩思雪温和应声,还对她亲昵地点了点头。
能和思雪这般熟络,证明谢家二小姐,绝不是传言中那般粗鄙无礼。
她仔细地打量着谢窈,望着这身石榴红的直裾,还有发间玉簪,暗暗咂舌。
谢二小姐头上那枚玉簪,看似普通,但用料在皇宫也珍稀少见。
她的衣裙,是京中最大的衣铺织仙坊做的,这个铺子的东西就一个字——贵!
江念惜放下茶壶,娇声告状:“阿姐,这个谢窈见人下菜碟,不跟我行礼,还出言讽刺,说我是靠江家和你。”
“你难道,不是靠江家和我?”
安平侯夫人眼神严厉,冷冷地反问。
要是以后和谢家结亲,那谢窈就是他们江家的亲戚,何况,谢窈是靖北王妃,于情于理,也不能是她给江念惜行礼。
江念惜一噎,脸颊涨红,没想到姐姐不站在自己这边。
安平侯夫人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谢枝身上,很快就明白了一切。
三妹妹真是愚蠢,居然被一个庶女利用。
不过也对,她自己都只是个庶女。
江念惜眼眶微红,又看了看谢枝。
“念惜妹妹别生气,都是我的错。”谢枝低着头,小声说道。
安平侯夫人:“的确是你的错,该罚。”
江念惜替谢枝反驳:“枝姐姐是谢窈的姐姐,她却对姐姐毫无半点敬意,真一点规矩都没有,阿姐为什么不惩罚她。”
谢枝仿佛很是紧张,不再说话了。
这样矫揉造作的姿态,让安平侯夫人无比厌恶。
如果说撺掇妹妹针对谢窈,是坏;那在她面前还耍手段,让妹妹在前面当箭靶,就是把别人当成傻子了。
谢窈睨视着谢枝,开口:“我倒是可以向大姐姐行礼,以靖北王妃的身份,大姐姐需要吗?”
谢枝连忙摇头:“二妹妹折煞我了,我怎敢受你的礼。”
谢窈嗤笑一声。
即便箫熠之没有出现,他的身份,也和出现了一样好用。
安平侯夫人瞪了妹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低声斥责:“说你蠢,你是真蠢。”
“阿姐,我——”
“过来我这儿,宴席没结束前,别再走动了。”
江念惜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听她姐姐的话,走到安平侯夫人身后。
谢枝攥紧拳头,安平侯夫人却看都不看她。
这种心思不纯的庶女,多看一眼,都是脏自己的眼睛。
但以后毕竟还可能是亲戚,她不好发落。
听到侯夫人说要惩罚自己,谢枝一慌,可是,见她根本不看自己,谢枝心中却更恨了。
安平侯夫人取下手腕的玉镯,脸上挂起温婉和煦的笑容,来到谢窈面前。
“念惜素来顽皮,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看妹妹你天生丽质,就是手腕略素了些,这镯子不算贵重,却是我的一番心意,今日与妹妹一见如故,此物就当是见面礼了。”
谢窈没有推脱,不卑不亢地道谢:“多谢侯夫人。”
她清楚,安平侯夫人这个人,很聪明,也极识时务。
上一世,自己在冬至宴上被一群贵女嘲讽,她虽然没有帮自己,但及时出面制止,防止了事态扩大。
安平侯夫人见谢窈收下礼物,脸上的笑容更真了一些,坐回自己位置上。
她何尝不知道妹妹受了谢家庶女的礼物,又低声斥道:“你看不出那庶女是在利用你?真为了几幅字画,就拿别人当亲姐妹了?”
“可是,谢枝是京中才女,她母亲孙姨娘,也执掌着伯府后宅……”
“你知不知道谢窈的外祖父许家,那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丢了西瓜捡芝麻的蠢货!”
江念惜不敢再反驳,她不知道啊,她甚至没听说过许家。
“低调些,去和文昌伯嫡子与那谢成柏打声招呼,这二人,你先自己选。”
“是。”
江念惜回头一望,却面露尴尬:“阿姐,那位小伯爷,已经离开宴席了。”
谢宴见到谢窈,让别人知道他姐姐多么美丽之后,就扬眉吐气地溜走了。
“……那就去看看谢成柏,还要我教你吗!”
江念惜退下,安平侯夫人终于摆脱了这个愚蠢妹妹,拉着韩思雪,两人低声私语。
在她面前,韩思雪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将事情前因后果,全都说出来。
安平侯夫人的心,沉了下去。
早就听说了谢成榆的事,如今亲耳从昔日好友口中证实,她望着谢家人的眼神,慢慢没有了热络。
虽然许家巨富,但是这个谢家,是个虎狼窝啊。
宴席上,经过刚才的插曲,又重新热闹起来。
伯府的丫鬟们端着青玉盏,依次放到一张张桌案上。
盏里盛着的,是香甜软糯的桂花团子。
谢窈拿起一盏团子,她的姿态很随意,没有任何规矩,但因为过于明媚的容貌,做什么,都有种恣肆从容的气韵。
她的面前,围满了之前跟在江念惜身后狐假虎威,含沙射影的京城贵女。
“早就听说文昌伯教女有方,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假,谢二小姐如此美貌动人,就像画里走出的仙女,让我等自惭形秽。”
“王妃这身衣裳即华贵,又大方,一看就是织仙坊定做的,那家铺子,黄金百两也只能做个披肩吧,王妃真是阔绰。”
“王妃的发髻好漂亮,听说王妃你还会武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见安平侯夫人送出手镯,这些贵女都反应过来。
谢窈可是靖北王妃,还有今日这身打扮,冬至宴上有比她更尊贵的女子吗?
即便她们有的人心里仍旧看不起谢窈,但表面上,都是各种阿谀奉承。
她们的话,谢窈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回应。
前世冬至宴上,同样是这伙人和江念惜,因为谢枝撺掇,她们对她大肆嘲讽,说她是乡野村妇,陆慎言是被迫娶她。
谢枝却身穿母亲原本给她准备的一袭华衣,被吹捧成了艳压群芳。
只有安平侯夫人冷静,发现谢枝利用妹妹江念惜,当众对谢枝冷脸,也因此没让妹妹和谢家结亲。
如今,身穿华服,彰显了许家财力的人是她。
安平侯夫人的示好,让局势完全逆转。
这是阳谋。
谢窈看见韩思雪和安平侯夫人说悄悄话,不紧不慢地吃着团子。
上一世,谢成柏没有娶到江家女。
这次,他还是没戏。
谢枝入宫失败,今天却跳出来,或许想借江念惜嫁给江家子弟,毕竟江念惜还有几个哥哥弟弟,但现在,谢枝被安平侯夫人厌恶,也不可能了。
解决了谢成榆,帮韩思雪解脱,既让谢家二房一家算计落空,也绝了谢枝攀诬江家的机会。
这一计,叫做一石二鸟。
谢窈的目光,落到和江念惜在角落里侃侃而谈的谢成柏身上。
接下来,轮到他了。
谢窈身边,听到一声声恭敬的王妃,谢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眼底的恨意几乎隐藏不住。
她已经不能再进宫,在江念惜面前,各种恭维,伏低做小,唯一的指望,就是今天冬至宴上艳压群芳,引那些世家大族贵公子们吹捧青睐。
可现在,有谢窈在,谁还会在意她!
就因为谢窈是靖北王妃,连安平侯夫人,都向她示好。
明明这个王妃之位,是她不想嫁,让给谢窈的,凭什么现在,谢窈却拿王妃身份耀武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