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堂屋里安静了几分。
谢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意外和困惑,随即这困惑又转为了郑重。
他们显然没料到许知梨还会有回礼,而且如此正式。
许知梨看着大家的神情,脸上露出一个温和又略带神秘的笑容,轻声催促道:“叔,婶子,打开看看吧,说不定会有惊喜。”
王秀英看着她眼中鼓励和真诚的笑意,又捏了捏手里那不算薄的信封,心里好奇更甚。
她不再犹豫,小心地、一点点拆开了封口。
当她借着明亮的光线,看清里面那张盖着红色公章的证明文件时,她的手指猛地一颤,声音因为极度意外和激动而有些发颤。
“这……这是……纺织厂的工作名额?天哪,这……这太金贵了,这怎么能行。”
谢建国也立刻凑近过来,眯着眼仔细看去。
当他确认那确实是一张无比正式,极其难得的工厂工作名额介绍信时,一直严肃的脸上也控制不住地浮现出震惊。
他紧皱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看向许知梨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其中最多的,是深深的赞许和刮目相看。
谢春兰和谢冬梅两姐妹更是迫不及待地围拢过来,踮着脚尖看向母亲手里的那张纸。
待看清是什么之后,两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气,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亮得惊人,紧紧盯着那份沉甸甸的“礼物”,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喜。
这年头,一个城里工厂的正式工作名额,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那是多少人挤破头、求爷爷告奶奶都弄不来的铁饭碗,是能改变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命运的金饽饽。
这份“见面礼”,实在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也贵重得让朴实的农家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无措和惶恐,但随之涌上的,是巨大的、难以言表的狂喜和感激。
王秀英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感觉手心都在发烫。
她像是被烫到似的,连忙往许知梨手里推了回去,语气里满是心疼和不容置疑的坚决。
“小许啊,这……这可不行,这份工作太金贵了,我们老谢家不能接,你一个知青,年纪轻轻就带着弟弟在这边安家,多不容易啊。”
“正是需要份稳定工作拉扯孩子、站稳脚跟的时候,这东西你得自己留着。”
许知梨却没有接,反而伸出双手,温暖的手心轻轻覆在王秀英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背上,止住了她推拒的动作。
她脸上漾开柔和又笃定的笑容,声音清亮,一字一句都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婶子,您先别急,听我跟您说,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真的用不上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一直沉默抽烟却竖着耳朵听的谢建国,“谢大队长是知道的,我如今在县机械厂和公安局后勤部两头跑,做着采购的活儿,拿的是双份工资,收入很稳定,日子也宽裕,养活我和弟弟绰绰有余。您真的不用担心我们。”
她说着,又亲昵地往王秀英身边凑近了些,压低了点儿声音,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真诚,仿佛女儿在跟母亲说体己话。
“婶子,叔,还有春兰姐、冬梅,你们一家子都这么实心实意地待我好,把我当自家人,这份心意比什么都重。”
“我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就安心收下吧。不管怎么说,往后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一家人之间,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呀?那不是太生分了吗?”
一旁的谢云策见状,也沉稳地开口帮腔:“娘,知梨说的是实话。这工作名额介绍信是有期限的,厂里给的时间不长,要是咱们这边迟迟不定下来。”
“过了期限,这名额可就作废了,白白浪费了知梨的一片心和大好的机会。”
他的话实实在在,点出了紧迫性。
这时,三姐谢秋菊也忍不住插了句嘴,她脑子活络些,想到了另一个层面:“是啊娘,这可是城里正经工厂的铁饭碗。”
“我听说啊,县城里私下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地想买这种名额呢,就算……就算咱们自家暂时用不上,转手让出去,也能换回不少钱和票证贴补家用,怎么都不亏的。”
她这话说得实际,带着点儿市井的精明。
王秀英被儿女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思活络起来,内心天人交战。
那工作名额的诱惑是实实在在的,但朴实的本性让她依旧觉得不安。
“这……理是这么个理儿,可……可这岂不是太占你便宜了?我们这心里过意不去啊……”
许知梨闻言,干脆拉着王秀英的手轻轻晃了晃,带上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神态,像自家闺女在撒娇。
“婶子,您看您,又说两家话,一家人哪有什么占便宜不占便宜的?我呀,可不是随便送出的。”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一旁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的谢冬梅身上,语气变得认真而充满鼓励,“我是仔细想过的。”
“冬梅妹妹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有文化,底子好,字肯定也写得端正。这纺织厂宣传科的工作,平时也就是写写画画,出出板报,整理文件,需要的就是她这样有文化的年轻人,正合适。”
“要是干得好,将来就是坐办公室的文化人,前途好着呢!这机会留给冬梅,是正好对口,是好事啊。”
一直闷头抽着旱烟没怎么说话的谢建国,这时“吧嗒”了两口烟,将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终于发了话。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力。
“既然小许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一片真心实意为咱们家、为冬梅着想,再推辞,就显得咱们矫情,也不懂事理了。”
他看向王秀英,“老婆子,就收下吧。”
但他紧接着又看向许知梨和谢冬梅,提出了一个公平的方案。
“冬梅丫头,听着,以后要是真进了厂,拿了工资,每月上交一半给你许知青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