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东山凛然一动:师父是被人剜去眼珠子惨死的,而这个鳞脸老太太,居然要挑选人皮!
莫非二者之间有某种关系?
或者残害师父的凶手,跟这个鳞脸老太太是一伙的?
一念至此,聂东山很想立即动手,擒住这个鳞脸老太太。
不过考虑到师父生前所说的避刑之术,聂东山做个深呼吸,决定顺藤摸瓜,免得功亏一篑。
反正今天只要碰到它,它就休想再逃出生天……
此时,鳞脸老太太眼睛一亮:“嗯,你这张皮子倒是不错。”
说着,鳞脸老太太撇下梁满囤,径直朝赵镇江走来,同时抬起胳膊,露出鹰爪似的双手。
鳞脸老太太的指甲有一寸多长,粘满了黏糊糊的血液,好像刚刚开膛破肚吃过人!
既然在劫难逃,赵镇江血气上冲,猛地去抓炕桌。
可惜跟梁满囤一样,没等赵镇江把炕桌举起来就突然浑身颤抖、眼神呆滞,手里的炕桌也掉了下去。
与此同时,大伙儿好像做梦时被魇住了那样,一个个面露惊恐却动弹不了。
“嘿嘿,这张皮子确实不错!”
鳞脸老太太咧嘴一笑,抡开双爪,朝赵镇江头上抓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聂东山,右手食指往粗瓷酒碗里蘸些酒水,在炕桌上画了一道奇怪的符。
同时淡然平静地说了一个字:“滚。”
鳞脸老太太愕然一愣,目露惊惧之色、迅速缩手并连连后退几步。
但它似乎不甘心放弃即将到手的人皮。
退到排夫窝子的门口,鳞脸老太太没有转身离开。
相反,它冲聂东山吐了吐分叉的长舌,露出上下腭四支尖细的长牙,并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聂东山没再多说,右手掐了个诀,在碗里又蘸了些酒水,抬手朝鳞脸老太太猛地一弹,一条火龙腾空飞去,直奔鳞脸老太太的面门。
那条火龙探爪张嘴、活灵活现,并且伴有风雷和龙吟之声,吓得鳞脸老太太“嗷”地惊叫一声、转身就逃,瞬间冲出排夫窝子不见了踪影。
鳞脸老太太一消失,原本魇住的众人慢慢恢复了正常。
聂东山泼掉碗里的苞米酒,又斟了一碗,神色平静地安慰道:“没事了,大家继续喝。”
赵镇江死里逃生、后怕又感激地看向聂东山:“山子老弟果然是个高人!”
“今儿个幸亏有你在这儿,否则大伙儿肯定完犊子了……”
聂东山依旧平和谦逊:“大哥过奖了。”
“兄弟不过是懂点儿小法术而已,谈不上什么高人。”
见聂东山一不嘚瑟吹牛、二不趁机邀功请赏,表现得完全跟平常一样,赵镇江更加欣赏这个小伙子。
“山子老弟这次救了大伙儿。作为大哥,我敬老弟一碗、略表心意!”
“到了安东县,老弟的吃喝玩乐、所有花销我全包了,不用你花一文钱,包你玩得尽兴!”
赵镇江端着酒碗走到聂东山跟前。
聂东山站了起来,双手端起酒碗,并特意压低碗口、比赵镇江的碗口低了二指,与赵镇江碰了碰:“大哥客气了。”
作为二棹,梁满囤虽然很尴尬却不能不表示一下。
于是梁满囤学着赵镇江的样子,也端起酒碗走到聂东山面前。
“真是对不住啊,山子!是我有眼无珠,错怪了老弟!我跟老弟道个歉。”
“这样吧,到了安东县,哥给你找个腚最大最圆、腰最细、腿最白的老妹儿……”
聂东山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没事,我从不生气,更不接受道歉。”
梁满囤还没来得及庆幸,聂东山却话锋一转,“不过山子不是你叫的。以后叫我山爷!”
梁满囤双手端着酒碗,一脸难堪地愣住了。
好在聂东山马上改口,退让了一步。
“叫爹也行。”
这一改口退让,反而惹得排工们哄堂大笑。
梁满囤的脸顿时红得像猪肝一样。
聂东山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只能叫我干爹,叫亲爹可不行,因为我还没结婚呢!”
众人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
梁满囤强忍怒火、红着脸掰扯说:“不就是训了你几句嘛,至于这样埋汰我么!”
聂东山抿了一口酒:“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睚眦必报。”
“其实刚才让你叫我山爷,已经是看在大伙儿的面子上、抬举你了。”
梁满囤没听说过“睚眦必报”这个词儿,也不知道睚眦必报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他知道聂东山的第二句话已经不是埋汰,而是赤罗罗的羞辱!
作为二棹,梁满囤非常霸道。
仗着自己膀大腰圆、有股子蛮力,平常哪个排工胆敢不听话、不给面子,梁满囤不是破口大骂,就是直接动粗。
今天当着这么多排工的面儿,聂东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大加羞辱,梁满囤感到一股火气直往脑门儿上拱、根本控制不住。
“别以为你会点儿法术,就敢给脸不要脸……”
梁满囤放下酒碗,伸手去揪聂东山的衣领,想要当众教训他一顿,把面子给找回来--否则以后在排帮里还咋混啊!
“满囤别乱来……”
赵镇江原本想让聂东山调侃梁满囤几句、出出气。
但见梁满囤这个二愣子竟然要动手,赵镇江急忙大声叫阻并起身去护聂东山。
可惜晚了一步。
没等赵镇江把话说完,只见聂东山顺势一个窝心肘,随即抓住梁满囤的手腕儿迅速一拽、转身弯腰用肩一顶,又给梁满囤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砰!
灰尘四起!
好像过年杀猪时,谁家的大膘猪逃到高处又摔到地上一样,动静整得相当地大。
窝心肘再加过肩摔的效果,相当不错。
等赵镇江赶到的时候,梁满囤已经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眉眼挤到一块,差点儿背过气儿去。
“山爷我不打落水狗、不踢卧地猪。”
聂东山冲梁满囤招了招手:“既然想动手,你就麻溜儿爬起来,别装狗熊。”
赵镇江明白了。
山子不但会法术,而且身手非凡。
关键是,山子虽然态度随和、颇懂礼数,却是个丝毫不肯吃亏受气的主!
梁满囤如果再不知进退的话,恐怕会被山子给弄残废的。
想到这,赵镇江马上冲梁满囤喝道:“错了就是错了,还敢驴踢马槽、叽叽歪歪,摔死你也是活该!”
“卧在地上嘎哈呢?傻了咋滴?还不麻溜儿爬起来跟山爷敬酒赔罪?”
赵镇江,不但放排经验十分丰富,而且跟沿途各绺子的胡子大当家都能说得上话,故而被称为南流水排帮瓢把子!
既然老大发话,既然连瓢把子赵镇江都称呼聂东山为山爷,被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梁满囤挣扎着慢慢站了起来。
“山爷,我错了,哎哟唏……也服了,口服心服!”
“这碗酒,是我向山爷您赔罪的!”
说完,梁满囤硬撑着端起一碗烧酒,一饮而尽、诚意十足。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聂东山却仍旧没给梁满囤面子:“你爹是观相算命的,但并非所有观相算命的,都是你爹。至少我不是你爹那种骗子。”
“以后再用你那三寸光的老鼠眼看人,或者仗着有股子蛮力欺生骂人,当心我送你回炉投胎、再给你换个亲爹。”
梁满囤揉着心口讪笑道:“山爷教训得对!我一定改、一定改!”
赵镇江打圆场说,梁满囤这货跟《水浒传》里的黑旋风李逵一样,敬恶不敬善。
但如果你有本事揍他个口服心服,这货会对你忠心耿耿、跟你赴汤蹈火都没问题。
聂东山笑了笑,没说话。
见凶悍霸道的梁满囤被整得服服帖帖、像三孙子一样,而且就连排帮老大赵镇江都称呼聂东山为山爷,十多个排工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他,继而纷纷跳下土炕。
“感谢山爷的救命之恩!谢谢山爷!”
“谢谢山爷……”
排工们一个个恭恭敬敬、面露畏惧之色,躬身端着酒碗向聂东山敬酒致谢。
刚刚还在训斥梁满囤的聂东山,连忙站了起来:“别这样!出门在外、互相照应,都是应该滴,不用谢。”
“搁这儿我年龄最小,除了梁满囤以外,你们叫我山子或老弟,都行。”
见聂东山欺强而不凌弱、依旧和善和气,排工们眸子里的畏惧之色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钦佩和敬重。
聂东山端起酒碗,冲排工们一一致意,然后一饮而尽,补充道:“我懂一点小小法术的事儿,千万不要跟外人透露。”
“否则咱们这些人,恐怕没有一个能活着到达安东县的。”
见聂东山把情况说得这么严重,大伙儿纷纷点头称是。
赵镇江心里直犯嘀咕:山子有这等本事却如此低调,必然另有隐情。
但聂东山没透露,赵镇江也不敢多问。
赵镇江决定还是趁机做点正事儿要紧。
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请山子彻底解决掉鳞脸老太太。
否则等山子走了以后,将来放排时、甚至在回来的路上万一再碰到它,那就彻底完犊子了。
想到这,赵镇江立即试探道:“对了山子,那个鳞脸老太太,到底是常仙蟒妖、还是尸变邪物啊?”
聂东山的回答让赵镇江大感意外,也超出了所有排工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