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贼偷了荷包这种话,听听也就得了。
邺王出行,不管怎么从简,身边总会跟几个人,近身都难,更遑论行窃?
轩辕璟怀疑轩辕赫是跟着他来的。
七夕佳节,他久盲复明,出来逛个街赏个灯,无可厚非,也就没有刻意隐藏行迹。
哪怕让人碰见与陆未吟在一处,也能推说偶遇,并没什么要紧,却没想到眼疾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当下,眼睛的问题才最是要紧。
若眼疾并未痊愈一事泄露出去,父皇如何还会委以重任?
很快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往楼上来了,星岚看向窗外,“王爷,要不属下带您上屋顶躲躲?”
“不行!”
“不行。”
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
陆未吟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意识到轩辕赫很可能就是冲着轩辕璟来的。
既已将人围在里头,若是见不到轩辕璟,反而更惹人生疑。
得让轩辕赫看到人,又不能暴露眼睛的事……
陆未吟心里很快有了主意,“采香,你躲到屋顶去。”
接着伸手托住轩辕璟的胳膊,“星岚,你去门口守着,态度坚决的拦上一拦。”
轩辕璟心领神会,紧跟着补充,“差不多就让他进来。”
星罗卫忠心护主,真让死拦,他们能把命豁出去。
星岚有点懵,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听令行事。
外头,轩辕赫领着一群护卫声势浩大的上楼。
“搜仔细了,务必将那胆大包天的小贼给本王揪出来。”
“是!”
众人齐应,闯入各雅间挨着搜查。
折扇不停敲着掌心,轩辕赫装出烦恼焦心的模样,目光一转,状似无意的看向守在雅间门口的星岚,惊讶一瞬后迈步走过去。
近来京都风云暗涌,容贵妃探听到崔皇后和昭王都派了人去幽州,便也遣人前去打探。
方才,轩辕赫正在暗处听手底下的人禀报消息,忽见几人鬼鬼祟祟翻墙穿巷。
其中一个,瞧着像是轩辕璟身边的人,于是让人跟上去看看,结果被群废物把人给跟丢了。
打听到轩辕璟来了这处观景楼,他当即寻了个由头,让人把观景楼围了。
他倒要看看轩辕璟同谁在一起,又搞的什么鬼。
星岚几人行礼,“拜见邺王殿下。”
轩辕赫拿扇子指了指他身后的雅间,“二哥在里头?”
星岚回话,“正是王爷。”
“这么巧!”轩辕赫露出喜色,提步便要往里进。
星岚赶紧将人拦下,“邺王殿下见谅,王爷有令,不许任何人入内打扰。”
“难得巧遇,我就找二哥说说话,怎能算是打扰?去去去。”轩辕赫挥扇子赶人。
星岚纹丝不动,态度坚决,“王爷有令,属下不敢不从,还请邺王殿下恕罪。”
轩辕赫双眸微眯,透出几分邪肆和戏谑,“值此七夕佳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二哥莫不是也在里头幽会佳人?。”
星岚不说话,脚下生根似的怵在那儿。
“猜对了?哈哈,那本王更要去瞧瞧了。”轩辕赫朗笑两声,朝着屋里嚷嚷,“二哥,我进来了。”
说着再度迈步,星岚抬起未出鞘的长剑将人阻退,“殿下若要硬闯,属下只能得罪了!”
在他身后,四名星罗卫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摆出拼死守门的架势。
他们越是如此,轩辕赫越要进去一探究竟。
“星岚,你好大的胆子!”轩辕赫冷下目光呵斥,又搬出一早准备好的理由,“有贼人逃入此楼,若是冲撞或劫持了二哥,你担当得起吗?”
星岚跪下来,请罪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轩辕赫一脚踹翻。
一众护卫迅速上前,横刀半出,锋刃抵在另外四个星罗卫的脖子上将人制住。
轩辕赫推开门疾步入内,装模作样喊道:“二哥,你可安好?”
绕过屏风,紧张又期待的看过去。
墙角,一白一紫两个重叠紧贴的身影几乎融为一体。
紫衣微散,轩辕璟埋首在青丝半掩的雪颈间,见有人进来,马上抬起宽袖将怀中人掩住。
“滚!”
沉声怒喝,尽管只有一个字,却将被人打扰的盛怒展露得淋漓尽致。
尤其声音里泄出来的无法控制的粗沉喘息,更是叫人浮想联翩。
轩辕赫万万没想到雅间里竟是如此香艳的场景,忙不迭的退出去。
还以为轩辕璟在密谋什么大事,搞半天真的只是在跟人幽会。
有那么一瞬间,轩辕赫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费那么大劲儿,兴师动众的,就为了验证死瞎子是个男人!
关上门,轩辕赫瞪着星岚,“连个门都守不住,养你们有什么用?”
朝手下人递个眼神,当即有人上前,“王爷,小贼从后门逃了。”
轩辕赫一甩袖子,“追!”
屋内,确认脚步声远去,轩辕璟迅速退开背过身去,摸索着来到桌前坐下。
陆未吟从容淡然的整理衣裙,一抬眼,倒是发现轩辕璟耳根泛红。
星岚敲门,得到应允后进来,“王爷,邺王走了,但留了暗哨。”
显然,这是想探知和轩辕璟在一起的女子究竟是谁。
轩辕璟低沉的声音里透出愠怒,“直接将人拿了,打一顿扔回邺王府。”
如此,既能消一消心头火气,也符合他张扬的行事风格。
星岚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邺王的暗哨给清理干净了。
陆未吟离开观景楼,采香从人群中走来,二人径直去了附近的成衣铺。
轩辕赫方才看到了紫衣,以防万一,得抓紧把衣裳换一换。
陆未吟换上一身鹅黄绢纱挂披帛长裙,走出成衣铺。
采香上下打量,总感觉哪儿怪怪的,反复看了好几遍,总算发现突兀处。
“小姐。”她指着自己耳朵示意。
高贵静雅的紫玉耳坠子,与这身鲜亮的鹅黄实在不搭。
陆未吟会意,将耳坠子摘下来。
还没来得及收起,就看到轩辕赫摇着扇子迎面而来。
“邺王殿下万安。”
待轩辕赫停在跟前,陆未吟将耳坠子握在手心,面不改色的福身行礼。
轩辕赫哗一声合上扇子,眼中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陆小姐学会弹琴了吗?”
陆未吟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低眉顺眼的回答,“臣女不好琴艺。”
“哼,不识好歹!”
容贵妃成天耳提面命,轩辕赫谨记着她的叮嘱,压着火气拂袖而去。
他这边刚走,那头萧家兄妹和秦见微提着一大堆花灯过来了。
“阿姐,你好些了么?”萧北鸢跑在最前头,递给她一盏芙蓉花灯,“呐,特意给你选的,刚好配你今日的芙蓉花簪……哎,你簪子呢?”
陆未吟从容回答,“方才不慎打翻茶盏,只好换了身衣裳,换衣裳的时候就发现簪子不见了。”
秦见微道:“街上人多,许是在哪儿勾掉了。”
萧西棠又问:“脚还疼吗?”
“走慢点就还好。”
大多数人都追灯王去了,这一段空了不少,萧西棠便让她们三个在路边等候,他去把马车叫进来。
观景楼上,轩辕璟凭窗而立,视线锁定人群中那道浅紫身影,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像是罩在薄雾轻纱下的画面。
羽睫微垂,眼尾胭脂痣好似一点落梅,另有轻晃的紫玉耳坠在瓷白颈侧投下一粒光斑。
骨节分明的手按住窗台,轩辕璟喉结滚动,呼吸略紧。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想到这眼睛说坏就坏,又说好就好。
非礼勿视,尽管第一时间就挪开视线,而且刚刚恢复视力也看得并不真切,却不知怎么就这样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轩辕璟心头烦躁,一扭头,对上直勾勾的一双眼睛。
“王爷,您看得见啦?”
星岚满眼欣喜,轩辕璟却莫名心虚。
避开视线迈步往外走,“把老金请过来。”
“现在吗?今天过节,他肯定要陪夫人,不会来的。”
轩辕璟沉着脸,“那就绑来!”
他还是有良心的,等金立万夫妇逛完灯会,才让星罗卫将人带到昭王府。
可怜金裁缝逛了半宿,腰酸腿软,只想泡个热水澡,再搂着香软的夫人美滋滋睡上一觉,结果却只能对着轩辕璟那张臭脸扎针。
待施针结束,轩辕璟喉头涌动,吐出一口黑血。
起身走出汤池,擦干后穿上玉白中衣,轩辕璟道:“今晚又瞧不见了,不过这次没持续太久,很快又好了。”
一想到好得不合时宜,眉心拧紧,刚刚散去的烦躁又涌上心头。
金裁缝打着哈欠收拾针包,“余毒未清,是会出现这种情况,再有半个月就能痊愈了。”
轩辕璟双目半垂,汤池里微漾的水光落入眼底,带着些许深思。
老金早就说过,等彻底治愈他的眼疾,就会带着家眷远离京都,改名换姓,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老金。”他迈步上前,“京都可能潜进了胡人的细作。”
“真的假的?”
金裁缝面露惊讶,飞快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收拾东西,“那赶紧叫镇岳司查呀。”
跟他说有什么用,他一个裁缝……手上动作渐渐慢下来,金裁缝懂了。
“别说了,没门儿。我一家老小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要不是欠着你的恩情,答应了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我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
当年,他就是一时心软,救了不该救的人,才给全家招致杀身之祸。
若是萧东霆的坏腿突然好起来,难保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只怕到时想走都走不了了。
“我知道,可是这事关大雍安危……”
金裁缝站起来,将药箱甩到肩上,“怎么着,大雍安危就靠一个萧东霆了?这两年萧东霆不在,镇岳司不也一样查案,大雍不也照样好好的吗?”
话音落,金裁缝没再给轩辕璟说话的机会,大步朝外头走去。
轩辕璟无奈扶额,本就烦躁的心这会儿更加堵得厉害了。
不行,得把这口闷气出出去。
叫来星岚,轩辕璟交代了一件事。
后半夜,几盏祈福天灯晃晃悠悠飘到京郊,落在一处别院里,引发了大火。
三个时辰后的清晨,这场大火已经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从起火的宅子里跑出来好几十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还个个都抱着琴,三辆马车拉了好几趟才拉完。
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一个个就跟亲眼所见似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轩辕赫被容贵妃叫进宫,不仅挨了顿骂,还被踹了两脚。
容贵妃勒令他必须把琴姬全部遣散,一个都不许留。
回到邺王府,轩辕赫气得一通乱砸,“是他,一定是那个死瞎子搞的鬼!”
昭王府里,轩辕璟脸色也不好看。
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只鸟儿的尸体,朱砂赤足上系着小竹筒。
本打算靠冠羽分辨到底是沙雀还是青头雀,结果这鸟,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