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泽“啧”了一声，“不然呢？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就剩你一个伤员躺这儿，我甩手走了像话吗？”他话锋一转，毫不掩饰讥诮，“难不成指望你那个好堂弟陆建之来伺候你？”
他顿了一下：“不过，你家倒是来了位稀客。”
“谁？”陆奕辰抬眼看他。
林木泽撇了撇嘴：“就旁边美院家属楼那个，张工，张广文。”
陆奕辰脑中立刻浮现出张广文的模样。
这人叫张广文，以前是搞桥梁隧道设计的工程师，后来被下放到山区。即使在那种地方，也没丢下对土质和隧道设计的研究，算是个有钻劲儿的人才。
但前提是，得忽略他那出了名的臭毛病：风流成性。听说在山区时，跟当地一些妇女也没断了不清不楚的勾当。
他认识张广文，是源于一次任务。
当地人推荐，说张工博学多才，对当地的地形土质了如指掌。张广文确实当过几天向导，两人因此打过交道。
可那几天的近距离接触，让陆奕辰对这人印象极差！他压根没看出张广文有传言里那种醉心钻研的学者风骨，只觉得此人滑头又轻浮。
只是这个人怎么会主动找上门来？
林木泽见陆奕辰沉默不语，明白他在想什么，凑近一步道：“嘿，我刚可瞧见了，陆叔迎他进门时，客气着呢。”
陆奕辰依旧没应声，抿着唇，撑着床沿缓慢地挪下床。
他径直走到衣柜前，看了看，拎出一件素净的衬衫。
转过身，视线落在林木泽身上：“出去，我换衣服。”
林木泽抱着胳膊，嬉皮笑脸地倚在门框上：“啧，都是大老爷们儿，你身上几两肉我还稀罕看？”
陆奕辰眼皮都没抬，只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
林木泽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后颈一凉，立马识相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得得得！祖宗！我这就滚！就你这臭脾气，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儿！”
他麻溜地退出去，顺手带上了门，在门外候着。
等陆奕辰换好衣服出来。依旧是简单的白衬衫配黑长裤，再寻常不过的款式，可套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一种清冷矜贵的气度。
林木泽心里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白瞎了这张能唬人的脸，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又硬！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扶着陆奕辰的手肘：“想去哪儿？我当司机。”
陆奕辰略一思索：“纺织厂车站。”
“车站？”林木泽的八卦雷达立刻竖了起来，“去那儿干嘛？接人还是送人？”
陆奕辰没理他，径直朝外走。
刚出大门，就撞见陆建之黑着一张脸杵在门口。
林木泽笑着招呼：“哟，建之，这脸拉的，怎么了？”
陆建之硬生生把怒火压下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他攥着拳，那个该死的张广文，竟然跑来催婚！催他赶紧把宋倩倩那个破鞋娶进门！
宋倩倩！那个被自己当场抓奸、名声早就臭大街的女人！他陆建之堂堂大学毕业生，前程似锦的青年才俊，凭什么要娶这种水性杨花的贱货！
陆奕辰从他身边走过时，脚步忽然顿住。
他侧过头，冷冷地说了句：“遇事，过过脑子。”
林木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赶紧小跑两步跟上，搀扶着他坐进副驾驶。
等自己也在驾驶座坐稳，林木泽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忍不住好奇地追问：“我说，你那堂弟好歹是个大学生，做事儿能没分寸？你干嘛那么说他？”
认识陆奕辰这么久，他早看出陆奕辰对家里人的疏离。
家里的事他绝口不提，这次受伤也是独自扛着，原因始终没说。
他这一肚子疑问还没等来陆奕辰的回应，却听陆奕辰开口：“你手里有余钱没有？我想买套房。”
“买房？！”林木泽差点一脚踩在刹车上，惊愕地扭过头瞪着陆奕辰，“你疯啦？家里那大宅子还不够你住的？买什么房？你这些年攒那么多钱呢？都干嘛了？”
陆奕辰面无表情地回了句：“有用。”
林木泽嗤笑一声，方向盘一打：“呵，不说明白我就不借！”
陆奕辰沉默一会：“玉兰辞职了。打算在车站那边支个摊子，做点小生意。”
林木泽猛地扭过头，眼睛瞪得溜圆：“她不是纺织厂的职工吗？铁饭碗啊！辞了？！她脑子里想啥呢？做生意能有啥出息？风吹日晒还担惊受怕！
你倒好，不仅不拦着，还上赶着掏钱支持她瞎折腾？”他看着陆奕辰，“啧啧啧，我可从来没见你对谁这么掏心掏肺过！陆奕辰，你这哪是喜欢啊？你这是爱上她了吧？！”
陆奕辰皱了皱眉：“少废话。借还是不借？”
说着话，他就准备下车。
“哎哎哎！借借借！我借还不行吗！”林木泽赶紧一把拽住他胳膊，“祖宗诶，您真是我祖宗！开个玩笑都不行。
不过我可提前说好啊，我那点家底也薄，你悠着点花，别把我老底儿掏空了。”
他载着陆奕辰在车站附近兜了几圈，耐着性子帮他物色适合宋玉兰做生意的门脸。
陆奕辰对生意经一窍不通，林木泽带着他转了好几圈，最终达成共识：这事儿还是得让宋玉兰自己拿主意，陆奕辰只管出钱。
林木泽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胳膊肘捅了捅陆奕辰：“喂，宋玉兰到底想折腾点啥生意？”
“卤菜。”
林木泽伸长脖子望向人头攒动的车站，看着那些背着沉重行李、行色匆匆的旅客，忍不住嗤笑一声：“卤味？就这些人？赶路都来不及，谁有闲心啃鸡爪子鸭脖子？
啧，还是太年轻，不懂事啊！好好的铁饭碗不要，非往这火坑里跳。”
在他的观念里，做生意等同于“投机倒把”，是极不体面的。
想到陆奕辰现在的情况，再看看宋玉兰这么能“作”，林木泽心里对宋玉兰的不满更添了几分：这姑娘，以后真能踏踏实实跟陆奕辰过日子吗？
他叹口气，方向盘一打，调转车头，载着陆奕辰往红旗大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