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棠的脸瞬间发白，嘴唇哆嗦着，声音尖厉又发颤：“你…你什么意思？！陆奕辰，你难道怀疑是我害了虎子？！”
她猛地站起来，双手微微颤抖。
陆奕辰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顿地说：“最好不是你！”
夏海棠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耳光，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激烈的情绪，她猛地拍着桌子，声音拔高，带着哭腔控诉：
“陆奕辰！我是你妈！我十月怀胎生下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竟然怀疑你的亲妈？！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说着，她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那哭声里充满了委屈和被背叛的愤怒，眼神却透过指缝紧张地观察着陆奕辰的反应。
宋玉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对峙惊得目瞪口呆，目光惊疑不定地在陆奕辰铁青的脸和夏海棠痛哭的身影之间来回扫视。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难道，真是夏海棠干的？
孙丽华也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她皱着眉，语气严厉：“奕辰！话不能乱说！你妈再怎么样也是你亲妈！这些年你们母子俩闹别扭，我问你们，你们谁也不说。今天既然闹开了，那就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对你妈有什么天大的意见？啊？！”
她重重地拍了下椅子扶手。
陆奕辰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夏海棠的哭声却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她扑过去紧紧抱住孙丽华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
“妈！妈您别问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这个妈没当好！是我没照顾好奕辰……”
她语无伦次地认错，生怕陆奕辰下一秒就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
陆奕辰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旁边宋玉兰的手腕，声音低沉：“我们走。”
林木泽也赶紧跟着站起来，这热闹看得他心惊肉跳。
宋玉兰顺从地握住陆奕辰冰凉的手，被他半拉着快步向门口走去。
“站住！”孙丽华是真的动了怒，厉声喝道，“陆奕辰！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你们母子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疙瘩？非得闹到这个地步？！”
陆奕辰脚步一顿，霍然转身。
夏海棠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死死抱住孙丽华：
“妈！求您别问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她真怕陆奕辰那紧闭的嘴里会蹦出什么真相。
陆奕辰的目光在夏海棠惊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寒，最终他只是沉默地、决绝地再次转身，带着宋玉兰走了出去。
宋玉兰被陆奕辰几乎是拽着出了大门，身后夏海棠那撕心裂肺、仿佛蕴含着无尽冤屈的哭声还清晰地传出来，听得她心里一阵阵发毛。
忍不住，她轻轻捏了捏陆奕辰紧握的手，低声劝道：“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你现在这样走了，把所有委屈都留给她演，回头她要是倒打一耙，你可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她经历过宋家的糟心事，太清楚这种套路了。
林木泽在旁边连连点头，唯恐天下不乱地附和：“就是就是！玉兰嫂子说得对！老话儿讲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这么一走，留下她在那儿哭天抢地，回头老太太心一软，黑的白的可都由着她说了。你就算浑身是理也成没理了！”
陆奕辰脚步未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事。”
他攥着宋玉兰的手更紧了，“找个地方吃饭。”他不能说。一旦说出口，这个家散了是小事，只怕孙丽华和陆平安会被活活气死。
林木泽开着车，载着宋玉兰和陆奕辰，一路杀向一家私营饺子馆。
这馆子名气不大，胜在实诚！饺子皮薄得透光，馅料鼓鼓囊囊，一口咬下去，滚烫的汤汁裹着油花直往外冒。
三人落了座。
林木泽冲着伙计喊道：“三斤牛肉大葱饺子！再来两份猪肉白菜锅贴！”
等饺子的空档，林木泽捏着筷子，一脸惋惜地咂咂嘴，对着陆奕辰说：“啧，老陆，你说你咋就跟猪肉过不去呢？这家的猪肉白菜锅贴，那味儿，啧啧，绝了！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陆奕辰眼皮都没抬一下，腰背挺得如标枪般笔直，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只从鼻腔里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宋玉兰的目光黏在陆奕辰身上，她就爱看他这副模样，无论何时何地，都像棵劲松似的，严肃、板正，带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
她收回目光，转向林木泽：“林哥，虎子的伤…到底咋样了？严重不？会不会落下啥毛病？得养多久？”
林木泽摆摆手：“万幸！那家伙机灵，躲得快！再慢半拍，神仙来了都摇头。医生说养半个月就能接回来，就是吧…”
他顿了顿，做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到时候那模样，啧，肯定没法看。”
宋玉兰心里嘀咕：虎子平时那副尊容，跟“好看”俩字也沾不上边啊，再丑还能丑到哪儿去？
能活着捡条命回来，就是天大的福气了。这么一想，她也就释然了，把担忧抛到了脑后。
热气腾腾的饺子和焦黄油亮的锅贴端了上来。
林木泽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烫得直吸气，含糊不清地对陆奕辰说：“嗳，你刚才路上说的那话啥意思？你…你该不会真怀疑是你亲妈对虎子下的手吧？”
他瞪圆了眼睛，一脸“这不可能”的表情，“这…这不能够吧？虎子可是你心尖儿上的宝贝疙瘩！”
陆奕辰夹饺子的手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嗯。为了逼我和玉兰搬回去住。”
“啥？！”宋玉兰惊得差点掉了筷子，杏眼圆睁，“为了让我们搬回去？可…可就算虎子没了，我们也未必就非得搬回去啊！”
她心里飞快地掠过一句更狠的腹诽：除非把我也一块儿弄死还差不多。
陆奕辰放下筷子，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更冷了几分：“我有个舅舅，他做火枪做的很好。”
“卧槽！”林木泽猛地一拍桌子，“那你舅舅人呢？我这就去把他提溜过来审审？”
陆奕辰微微摇头：“不必。让虎子自己来。”
林木泽先是一愣，随即“扑哧”笑出声，指着陆奕辰：“卧槽！老陆，你这招够狠！让虎子报仇？”他想象着那画面，乐不可支，“那家伙发起狠来，不得把人骨头都嚼碎了？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睚眦必报的主儿！”
可不是么，虎子那可是在枪林弹雨里都没吃过这么大亏的主儿，这次栽这么大一跟头，能饶了害它的人？
宋玉兰默默听着两人对话，不好插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夏海棠…那个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女人，心肠竟然这么狠毒？为了逼儿子回家，连儿子的爱犬都能下死手？更让她心惊的是，陆奕辰提到生母时，那深埋在眼底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恨意，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她？
另一边，宋倩倩的日子暂时还算风平浪静。
马巧玲原本以为曹桂香许诺的彩礼，电视机、洗衣机、缝纫机，不过是张空头支票，哄人的把戏。
没想到，一大早曹桂香还真捏着几张宝贵的票证找上门来，皮笑肉不笑地拉着宋倩倩就去了百货大楼。
折腾到晌午才回来。
马巧玲一见宋倩倩进门，也顾不上别的，劈头就问：“真买了？那些大件儿，你都亲眼看着她掏钱付账了？”
宋倩倩脸上依旧罩着一层寒霜，半点新嫁娘的喜气都没有，木然地点点头：“嗯，买了。钱是她付的，票也是她递的。”
她声音干涩，眼前仿佛还晃着曹桂香那张胖脸上毫不掩饰的鄙夷，像根刺扎在心里。
马巧玲拍着大腿，啧啧称奇：“哎哟喂！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曹桂香这次可真够下血本的！我还当她就是嘴皮子功夫呢，没想到真这么大方！”她脸上露出捡了便宜的得意。
宋倩倩却像是被这话刺中了痛处，猛地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妈！我…我不想嫁！”
“什么？！”马巧玲瞬间变脸，眉毛倒竖，手指差点戳到宋倩倩脑门上，“婚礼就定在十号！满打满算还有六天！亲戚朋友的请帖都撒出去了，你这时候给我撂挑子说不想嫁？”她气得声音拔高，“你嫌咱家丢人丢得还不够大是吧？宋倩倩，这事儿由不得你！”
宋倩倩只觉得心口像被钝刀子反复割着，每一天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学校那边迟迟没有结果，调查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她的前途、她的名声，全都悬在那一线之间。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沉沉地压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马巧玲看见宋倩倩耷拉着脸，活像谁欠了她八百吊，忍不住咂嘴：“啧，你这副样子给谁看？张家这回做得够排场了！到时候卡车拉着那些家电在家属院、厂区兜一圈，风风光光的，多给你长脸！洗衣机、电视机当彩礼，放眼整个厂区，谁家闺女有你这待遇？头一份儿！”
宋倩倩嘴角撇得更低了，声音闷闷的：“排场？面子？顶什么用！张树奇家那鸽子笼似的房子，还有他妈曹桂香那个邋遢劲儿…”
再一想到宋玉兰结婚就能搬出去和陆奕辰过清净日子，心里那团火更是“噌”地烧起来，堵得慌。
马巧玲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戳了戳宋倩倩的脑门儿：“死脑筋！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欢欢喜喜嫁人！妈还能亏待你？到时候给你添几样硬货当陪嫁！”
宋倩倩狐疑地抬眼：“咱家能有什么硬货？你又哄我。”
马巧玲左右瞟了一眼，压低声音凑近，脸上带着一丝得意又隐秘的笑：“妈啥时候骗过你？宋玉兰那小贱蹄子的亲妈，当年可是留下不少好东西！连你爸都蒙在鼓里呢，回头妈全给你当嫁妆！”
宋倩倩的眼睛瞬间亮了：“宋玉兰她妈给她留了东西？很多？”
马巧玲得意地一扬下巴：“哼，留再多也是白搭！她闺女一个子儿也甭想沾，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东西在哪儿！”
宋倩倩脸上终于阴转晴，急切地拽着马巧玲的袖子：“妈，快说说，都有啥？”
“两根小黄鱼，金手镯、金锁，还有些玉啊珠子的，”马巧玲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炫耀，“都埋在咱老院子地底下呢，稳妥得很！”
她当年就偷偷瞄过一眼，吓得赶紧埋了，后来风声紧更不敢动。这两年日子好点了，可又怕露了富招祸。
宋倩倩眼里贪婪的光几乎要溢出来：“没想到那短命鬼还挺有家底儿！”
马巧玲啐了一口：“呸！有家底儿也架不住命薄！早死早超生！”连带着宋玉兰，她心里也咒了千百遍，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宋玉兰和陆奕辰吃完饺子，林木泽开车送他们回家。
想到虎子受伤不在家，陆奕辰上厕所不方便，林木泽一边开车一边开口：“虎子不在，陆哥你行动不便，要不…去我那住半个月？我爸妈也不在家，清净。”主要是他家院子自带厕所，比挤公厕强太多了。
宋玉兰摇摇头：“林大哥，真不用麻烦，我们应付得来。”
陆奕辰更是干脆利落，“不必。我自己能行。”
开什么玩笑，晚上能抱着媳妇想亲就亲、想闹就闹的好日子，跑去跟林木泽挤？那多憋屈！
林木泽看两人拒绝得干脆，也不再勉强，转而问宋玉兰：“那嫂子，家里还缺什么？我顺道去看看。”
这次宋玉兰没跟他客气：“麻烦帮我找口大铁锅，直径一米左右的，再大点也行，回头炖东西用得上。”
“行！”林木泽爽快应下，也没多问，“我明天就去转转，找着了直接给你送家去。”
车停在小院门口。
借着车灯，还能看到门口地上干涸成褐色的血迹，一路星星点点延伸到胡同口。
院里倒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宋玉兰盯着那血迹，眉头紧锁：“虎子是在门口被打的？可它怎么会跑出去？”
陆奕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沉声解释：“对方肯定躲在门外，反复挑衅试探。虎子那暴脾气，忍不了，直接跳墙出去追了。”
宋玉兰听得心头火起，拳头都不自觉攥紧了：“太缺德了！抓到了就该把手给他剁了！”
一旁的林木泽“噗嗤”一声乐了：“嫂子，没看出来啊，您这脾气也挺冲的！”
宋玉兰被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脸微红，但语气依然带着坚持：“这叫以牙还牙！有时候讲道理没用，别人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变本加厉！”就像她上辈子，顾忌太多，失去的反而更多。
林木泽笑着咂咂嘴：“啧啧，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陆哥当年在前线也是这调调，就认拳头硬，死活不肯跟那帮孙子谈判。”
宋玉兰觉得理所当然，声音清亮：“本来嘛！他们不仁在先，拿着我们的武器杀我们的人！收拾他们就是替天行道！”
林木泽拍了拍陆奕辰的肩膀：“老陆，好福气啊！这才几天，嫂子说话都快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了！”
宋玉兰抿嘴笑了笑，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陆奕辰唇角微扬，眉宇舒展，显然心情极好。
等林木泽的车开走，宋玉兰小心地扶着陆奕辰在院里的躺椅上坐下，又麻利地泡了两杯茶端过来。
她捧着茶杯，担忧地问：“我们…能随时去看虎子吗？”
陆奕辰有些意外她对虎子的挂念这么深：“可以。不过…”他顿了顿，难得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这两天最好别去。”
宋玉兰疑惑了：“为什么？虎子还能丑成什么样？它本来也不是靠脸吃饭的啊？”
陆奕辰沉默了一下道：“为了伤口好得快，防止感染，医生把它全身的毛…都剃光了。”
宋玉兰：“……”
不敢想象没有毛的虎子是什么样子，那肯定非常丑。
智商那么高的虎子，恐怕要伤心死了。
宋玉兰抱着茶杯，眼睛转向陆奕辰：“哎，我想明天再去趟车站。结婚前跟主任提过一嘴，明天去，争取把合同敲定了！然后我就准备出摊啦！”
陆奕辰放下手里的书，眉头微蹙：“车站？……那我明天陪你过去。”
宋玉兰立刻点头：“好啊！不过，去之前我还想先找个人，就昨天在奶奶家掌勺那个王建华，记得吗？”
“找他？”陆奕辰的声音沉了几分，他知道那个王建华，年轻，和宋玉兰年纪相仿。
宋玉兰放下茶杯，走到陆奕辰面前蹲下。
双手温柔地握住他的手，仰着脸看他：“他的手艺，你尝过的，很好！我想着，跟他合伙搞个快餐！就是提前把饭菜备好，客人来了直接打，八毛一份荤素搭，六毛纯素。又快又方便，车站那人流，肯定赚钱！”
她像是描绘一幅诱人的蓝图，“你想啊，咱们省城是大站，南来北往的转车人，饿着肚子等车，这种现成的热乎饭，省时省力，客人们能不抢着要？”
陆奕辰沉吟着，快餐的概念对他有些陌生，但宋玉兰的描述让他想到了食堂打饭的模式。
宋玉兰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指腹上粗糙的薄茧：“这事，我想先跟你商量。你是我的男人，我得顾着你的感受。合伙做生意，我一个女人家，难免会有闲言碎语钻出来……”
她顿了顿，眼神直直望进他眼底，“所以，你的想法最重要。”
陆奕辰沉默了片刻：“要是我说不行，你就不找他了？”
宋玉兰噗嗤一笑，脸颊贴上他的掌心：“那当然！你是我男人啊，我怎么可能为了赚钱让你心里不舒坦？再说了，”她眼波流转，带着点小俏皮，“他王建华再好，能跟我男人比吗？从哪儿比，都差着老大一截呢！我搂着金镶玉不要，去捡块石头？我又不傻！”
这一声接一声的“我男人”，让陆奕辰放松下来，反手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你觉得行，就去做。我信你。”
宋玉兰站起身，像只欢快的鸟儿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就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哎呀，你怎么这么好呀！”她的声音又娇又软，“我高兴可不是因为你同意我和王建华合作，而是因为你这句‘我信你’！”
她又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这句话，比什么都金贵！陆奕辰，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陆奕辰身体一僵，他还不习惯在卧室之外的地方如此亲昵。但温香软玉满怀，那一下下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如同燎原的火星。所有的克制瞬间土崩瓦解！他强有力的手臂猛地收紧，将她死死箍在怀里，恨不能揉进自己的骨血。一只大手牢牢扣住她的后脑，低头痴迷地吻了下去。
唇齿交缠，气息交融。
明明早已有过无数次亲密，此刻的他却像个初尝禁果的毛头小子，动作带着急切和生涩的莽撞，毫无章法地攻城略地。
那份渴望，如同在无边荒漠中跋涉的旅人，终于遇见了一眼清泉，贪婪而忘我地汲取着甘霖。
宋玉兰被他吻得几乎喘不过气，心底那点撩拨成功的得意瞬间没了，她好像…玩火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