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邻居们非但没上前,反而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自动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拐卖人口?
开什么玩笑。
谁家的人贩子瞎了眼,会来拐你们这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家伙?
买回去当祖宗供着吗?
四个彪形大汉抬一个人,那简直不要太轻松。
任凭刘翠花和李大壮如何蹬腿挣扎,都像是被铁钳焊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分毫。
壮汉们面无表情,脚步沉稳,三两下就把他们抬出了人群,朝着楼梯口走去。
只剩下李国军和李国勇,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爹妈被“绑架”。
李国勇脑子慢,还没转过弯来。
李国军的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彻底懵了。
他第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冲上去追回爹妈,还是继续留在这里,逼李玉琴拿钱。
李国军的脑子,此刻就像一团被塞进洗衣机里搅了半天的浆糊。
他想不明白。
好端端的,怎么就从稳操胜券的逼宫,变成了爹妈被人当成麻袋一样抬走的闹剧?
这……这跟他们计划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身边的李国勇,脑子更慢,还傻乎乎地张着嘴,眼珠子跟着那几个壮汉的背影,一路从门口,滚到了楼梯拐角。
就在这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
“怎么?”李玉琴抱着胳膊,斜斜地倚在椅背上,那眼神里的嘲弄,几乎要化为实质,戳在他们兄弟俩的脸上。
“爸妈病得那么重,都被人抬去医院抢救了。”
“你们这两个出了名的大孝子,怎么还站在这儿发愣?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威严。
“还不赶紧滚去医院伺候着?!”
李国军和李国勇被这声呵斥,激得浑身一颤。
李国军的老婆郭秀娟,下意识就想反驳:“你凭什么……”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李玉琴有了新的动作。
她说着,竟站起来就抄起了门边立着的那根鸡毛掸子。
那是一根用了好些年的旧掸子,藤条的杆子被摩挲得油光发亮,顶上的鸡毛也有些稀疏了。
这还是李玉琴搬家的时候都特意带上的宝贝。
可在李家兄弟的眼里,这玩意儿,比刀子还可怕。
李玉琴拿着那根鸡毛掸子,在自己的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啪。”
“啪。”
声音不大,却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李国军和李国勇的心尖上。
“爸妈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不好,我这个当女儿的,自然是舍不得动他们一根手指头。”
李玉琴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她的视线,像淬了毒的刀子,慢悠悠地,刮过李国军,李国勇,还有他们那同样面色发白的媳妇儿。
“但是……”
“我这个当长姐的,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弟弟弟媳,总是天经地义的吧?”
轰——
这句话,像一道炸雷,在李家兄弟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那些几乎已经快要被他们遗忘的,来自童年和少年的,被这个长姐摁在地上摩擦的恐惧,一瞬间,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小时候,他们调皮捣蛋,偷了家里的钱去买糖吃,是这个大姐,拿着烧火棍,追了他们三条街,把他们俩的屁股打得开了花。
再大一点,他们学着抽烟喝酒,被她发现,直接被她揪着耳朵,拎到院子里,罚跪了一下午的搓衣板。
那时候的李玉琴,就已经是他们俩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而现在……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冰冷,气场强大,仿佛脱胎换骨,从绵羊变成了母狼的李玉琴。
一个可怕的念头,同时窜进了他们兄弟俩的脑子里。
她要是真动起手来,只怕会比以前,更狠!
他们下意识地想反抗。
他们是男人,两个加起来,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女人?
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们的视线,就和站在李玉琴身后的两个男人,对上了。
乔明远。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可他那条微跛的腿,和他那双沉静如深渊的眼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所有人,这是一个从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真正的军人。
哪怕他受了伤,退了役,可那股子刻在骨子里的血性和煞气,依然能让李国军这种只会在厂里耍横的货色,两腿发软。
更别提,乔明远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力壮的林云深!
那小伙子,也是一个军人,人高马大,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一双眼睛跟狼崽子似的,死死地盯着他们,只要李玉琴一声令下,他就能立刻扑上来,把他们撕成碎片。
这……这还怎么打?
这根本就是单方面地找揍啊!
李国军的额头上,瞬间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姐……姐你说的对……”他结结巴巴,声音都在发抖。
“爸妈……爸妈要紧,我们……我们现在就去看!”
他说着,一把就扯住了身边还眼巴巴地盯着人家屋里刚买回来的那些东西的郭秀娟。
郭秀娟的眼神,跟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了肉似的,黏在上面都撕不下来。
“走!赶紧走!”李国军根本不给她多看的机会,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连拖带拽地,就把自己那不争气的媳妇儿给拖走了。
两个人,活像两只被猎人惊吓到的兔子,灰溜溜地,一溜烟就跑下了楼。
只剩下李国勇,还愣在原地。
他看着这个明亮、宽敞、干净得不像话的房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和不甘,像是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是爸妈生的,李玉琴就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赖着不走,一道冰冷的,带着实质性压迫感的视线,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乔明远。
乔明远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片纯粹的,漠视一切的冰冷。
就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一脚踩死的,碍眼的虫子。
李国勇的心,猛地一哆嗦。
那股子不甘和嫉妒,瞬间被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他什么话也不敢再说,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个房子,也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走廊里,最后那点属于李家的腌臜气息,随着李国勇夹着尾巴的背影,终于彻底消散了。
空气仿佛都清新了不少。
那些被堵在楼道里,看了半天大戏的邻居们,此刻才像是刚从一场紧张的电影里回过神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玉琴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
她转过身,面对着这些街坊四邻,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无比真诚的歉意。
“各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嫂。”
“真是不好意思,让大家看我们家的笑话了。”她微微弯了弯腰,声音里带着仿佛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今天,要不是大家伙儿帮我们一家子说话,我们还真不知道要被我那娘家人欺负成什么样。”
这话一出,邻里间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刚刚还只是看热闹,现在却多了一份同仇敌忾的亲近。
“哎哟,玉琴,你这说的是哪里话!”
王婶子第一个走上前来,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
“你这过的叫什么日子啊!我们光是看着,都替你憋屈!”
“就是!有这么当爹妈和兄弟的吗?简直就是一群活生生的吸血鬼!”
“以前我们还真以为你是不孝顺,今天一看,这哪儿是不孝顺,这要是再孝顺下去,你们一家人啊都得被他们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唏嘘不已,看向李玉琴的眼神里,全是同情和理解。
王婶子更是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们也没真帮上什么大忙,就是说了几句公道话。”
李玉琴却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是雨后的太阳,温暖而明亮。
“王婶子,这几句公道话,对我们来说,比金子都珍贵。”
“仗义执言,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她说着,环视了一圈众人,语气诚恳:“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拿得出手的,家里就做了些卤菜。”
“待会儿我让锦锦给各家都送一些过去,大家伙儿别嫌弃,就当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就是啊玉琴,不用这么客气!”
人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摆了摆手,嗓门洪亮地开了口:“这有啥呀?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谁家还没点难处?”
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不屑:“再说了,我老头子就是看不惯那种为老不尊,上门逼自己闺女的混账东西!”
“说得对!”
大爷的话,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王婶子看了一眼天色,贴心地说:“行了行了,玉琴你们今天刚回来,肯定也累了,还没做饭吧?”
“时间不早了,赶紧关上门,弄点吃的,我们也就不在这儿耽误你们了。”
“对对对,都散了散了,让人家一家子好好歇歇。”
众人纷纷响应,很快就零零散散地各自回了家。
走廊,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砰。”
乔明远上前一步,轻轻关上了房门,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直到这一刻,乔锦锦那根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
她几步就冲到了李玉琴面前,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亮得惊人。
“妈!”
她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崇拜:“你刚刚……你刚刚真的好厉害!”
“简直就像个战神一样!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