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深听见开门的动静,率先回过头。
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军人特有的正直和爽朗,一看见李玉琴,眼睛就亮了。
“妈,您回来了。”
他站起身,语气里满是自然的亲近和尊敬。
乔锦锦也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弹了起来,快步凑到李玉琴跟前,紧张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妈!怎么样了?外公外婆他们……没为难您吧?”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李玉琴反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重生后才有的、洞悉一切的沉稳。
“差不多了。”
“放心,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你外公外婆,应该是不会再登咱们家的门了。”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冽的讥诮。
“至于其他人,他们想来,我也有的是法子对付。”
李玉琴太清楚那一家子人的德性了。
刘翠花是明面上的刀,李大壮是背地里的剑,那三个弟弟,就是闻着血腥味儿就扑上来的狼。
单拎出哪一个,她都不怕。
怕就怕他们拧成一股绳,用那两个字来压她。
——孝道。
没办法,谁叫孝顺是这个年代刻在骨子里的传统美德呢。
哪怕当爹妈的再不好,再混账,一句“生养之恩”,就能把做儿女的死死压在道德的最低处,动弹不得。
上辈子的她,就是被这四个字,活活困死的。
乔锦锦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抓住了重点:“不会再来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妈!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呀?”
在她的印象里,外婆刘翠花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滚刀肉,外公李大壮就是个和稀泥的老好人,他们凑在一起,简直是无解的难题。
李玉琴看着女儿那好奇又崇拜的眼神,心里一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简单。”
“他们不是喜欢拿‘孝道’来压我吗?”
“那我就找一个辈分比他们更大、更能让他们‘孝顺’的人,去给他们压回去。”
乔锦锦愣住了,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辈分更大的?
一个名字,猛地从她脑海里跳了出来!
“三祖祖?!”
她失声叫了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
“我的天,妈!您,您怎么会想到去找三祖祖的?!”
李玉琴轻笑一声,眼神里透着一丝洞察人心的锐利:“你呀,还是太年轻。”
“你是不是也觉得,在你外公外婆家里,是你那个咋咋呼呼的外婆说了算?”
乔锦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还用说吗?外婆刘翠花嗓门那么大,骂起人来整个巷子都听得见,家里谁不怕她?
李玉琴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丝冷笑,那笑意不达眼底。
“错了。”
“你外婆,充其量就是个摆在明面上的炮仗,一点就着,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脑子。”
“咱们家,真正拿主意的,一直都是你那个看起来窝窝囊囊、谁也不得罪的外公,李大壮。”
她看着女儿和林云深震惊的表情,继续往下说。
“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在外面扮演老好人的角色。”
“有什么事,都让你外婆冲在前面当恶人,他在后面装无辜,摆出一副‘我也没办法,都是你外婆逼我的’的老绿茶形象。”
“反正,锅都让你外婆背了,骂名也让你外婆担了,他自己,还是那个受人同情的老实人。”
这一番话,像一道惊雷,劈得乔锦锦和林云深都有些发懵。
他们从未想过,那个总是笑呵呵、看起来很和善的李大壮,竟然是这样的人!
李玉琴的语气更冷了。
“村子里,和你外公同辈分的远房亲戚也不是没有,但光有辈分,压不住他这条老狐狸。”
“最关键的是,三爷爷不一样。”
“他是你外公的亲三叔不说,对你外公,有救命之恩,还不止一次。”
“所以,你外公李大壮,他就算是忤逆全世界,都绝对不敢忤逆三爷爷!”
“他要是敢在三爷爷面前说半个‘不’字,都不用三爷爷动手,全村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骂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最爱惜的就是他那张‘老实人’的脸皮,怎么可能为了占我的便宜,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名声?”
这一环扣一环的算计,这一针见血的人心剖析。
从利用孝道,到看穿李大壮的伪装,再到精准地抓住他唯一的命门——三爷爷的救命之恩。
每一步,都走得又狠又准!
乔锦锦听得目瞪口呆,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心里满是崇拜!
她妈不在护着娘家,不再管那三个舅舅之后,她对付起他们来,也太厉害了!
而一旁,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林云深,心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听完了李玉琴讲述的整个事情经过,看向自己岳母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敬佩和深深拜服的眼神!
他是个军人,习惯了直来直去的命令和战术。
可今天,他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于无声处起惊雷的智慧!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岳母只是个温柔贤惠、被娘家拖累的可怜农村妇女。
可现在他才明白,这哪里是普通的妇女?
这分明是一位洞察人心、运筹帷幄的智者!
不费一兵一卒,不动一刀一枪,就将一场足以闹得天翻地覆的家庭风波,消弭于无形!
林云深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并不高大,此刻却仿佛散发着万丈光芒的岳母,在心中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这位岳母,当真是有大智慧的人。
他看向李玉琴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尊敬,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拜服。
可李玉琴,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看着林云深和女儿震惊的模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那笑容里,藏着更深的东西。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一句话,让林云深和乔锦锦同时一愣。
还没完?!
难道还有后手?
李玉琴的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从容。
“光靠三爷爷的辈分和恩情,只能压住你外公一时。”
“最关键的是,三爷爷凭什么要去管你外公呢?你外公可是他亲侄子!”
乔锦锦紧张地攥紧了拳头:“那……那怎么办?那三祖祖真的会管吗?”
李玉琴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算无遗策的弧度。
“所以,我得给三爷爷一个不得不管的帽子,或者说是让他自己都上赶着去管的帽子。”
林云深也有些好奇了:“那妈,你都做了什么,才让三祖祖趟这趟浑水的?”
李玉琴又露出了笑容:“我没有去找三爷爷,而是去找的村委会。”
“啊?!”乔锦锦惊呼出声,“妈,您去找村干部告状了?!让他们去让三祖祖管?”
“可是三祖祖那性格……我觉得他随便糊弄过去也是有可能的……”
李玉琴嘴角一勾,眼底闪过一丝睿智的光:“傻孩子,找人办事,得看用什么法子。”
“告状自然是要去告状的,但是这种家务事,人家村干部也不愿意管。”
“更何况我现在住在城里,村干部就算愿意管,也不能随时随地盯着你外公他们一家……”
“所以啊,我去找他们告状,又给他们提供了解决这个事情的办法。”
“这不用他们付出什么,又能解决事情,他们当然就愿意去办。”
林云深立刻追问:“这个解决事情的办法就是让三祖祖去管外公他们?”
“对啊!”李玉琴耸了耸肩,“这解决事情的办法都送到嘴边了,他们总不能不张嘴吧!毕竟我也好好地问过他们了……”
“我问他们,像我丈夫这种为国立过功、身上带伤的退役军人,他用国家补贴的钱盖的房子,要是被村里人觊觎,甚至想强占了去给别人家儿子娶媳妇,这事儿……归不归他们管?”
这话一出,林云深瞬间就明白了!
这哪里是咨询!
这分明就是一道送命题!
李玉琴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我还‘顺便’提了一句。”
“我说,村干部们都忙,要是这点小事处理不好,惊动了上头的区大队,让他们派人下来调节,那多不好意思,显得咱们村干部多没能力啊。”
林云深稍一思考,立刻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直接去区大队告状,那是把村干部往死里得罪,以后这村干部有的是小鞋给你穿。
可李玉琴没有!
她只是把“区大队”这把刀,亮了出来,架在了村干部的脖子上!
这是阳谋!
村干部为了不让上头觉得自己办事不力,为了不丢掉自己的脸面和位子,他们就必须、立刻、马上,把李玉琴的“小事”当成天大的事来解决!
而且,还得解决得漂漂亮亮,让李玉琴满意!
乔锦锦听得晕乎乎的,但她也明白了,她妈这是拿捏住了村干部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