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淑踉跄着扑到榻边,一把攥住云棠的小手,“小姑姑,您感觉如何?可要喝水?”
云棠微微摇头,小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几声微弱的气音。
“别说话,别说话,好好歇着。”夏月淑急忙制止,用指尖轻轻拂开她额前濡湿的几缕碎发,“您只管安心养着,旁地都别操心。”
她侧身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替云棠掖紧被角。
就在俯身的刹那,夏月淑的鼻翼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她似乎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食物香气……
她动作微顿,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但这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
此刻,小姑姑的安危最要紧。
夏月淑守了片刻,见云棠呼吸似乎平稳了些,才低声嘱咐青鸢青果仔细伺候,自己忧心忡忡地起身离开。
青鸢立刻凑近榻边,声音压得极低,“小主子,夫人方才……是不是已经确认了?”
云棠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异常明亮。
她极缓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清楚,瞒不了多久了……不过,有人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三个时辰后,小佛堂内。
周秋兰跪在蒲团上,佛珠捻得飞快。
云棠那张苍白虚弱的小脸在她眼前反复闪现。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病了这么些日子,汤药灌下去不知多少,那死丫头怎么永远都是那只剩一口气吊着的模样?
按那汁液的毒性,按她的估算,云棠早该……
周秋兰猛地攥紧了佛珠,珠串勒得她指节发白。
不行。
不能再拖了!
只要人一死,死无对证,一切就都结束了。
周秋兰猛地站起身,脸上再无半分慈悲。
“冬白!”她厉声低喝。
冬白立刻从趋步上前,“主子。”
周秋兰眼中寒光闪烁,“今晚你趁着夜深人静,去棠华院小厨房,把那个东西,亲自下到云棠的药罐里。”
她死死盯着冬白,一字一句地道:“记住,要亲眼看着药进罐,看着火熬开,务必要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冬白重重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接着,她的身影迅速没入了夜色。
夜色如墨。
冬白悄无声息地潜至棠华院小厨房后窗。
她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这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她轻轻推开虚掩的窗棂,正要翻入。
“春芽。”她对着黑暗里低低唤了一声。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
下一瞬,四周骤然亮如白昼。
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同时亮起。
火光瞬间将冬白和她手中的东西照得清清楚楚。
冬白骇然失色,直接僵在了原地。
接着,只见小厨房门前,云衡之面色沉凝,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威压,视线落在冬白身侧。
而在他身侧……
冬白的瞳孔骤然收缩,面色惊恐。
本应奄奄一息的云棠,此刻竟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她身上裹着一件小巧的斗篷,小脸在火光映照下虽仍显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清亮不已。
云棠偏了偏小脑袋,笑呵呵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冬白,“我们又见面啦。”
中计了!
冬白脑中一片空白。
她咬了咬牙,绝不能活着被擒。
冬白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猛地铆足了全身力气,狠狠朝着旁边的墙壁撞去。
“拦住她!”云衡之厉喝出声。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迅速上前。
萧奕身形极快,在冬白即将撞上墙壁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的那双大手已死死扣住了她的后颈,另一只手直接卸掉了她的下巴。
“呃啊!”冬白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下巴剧痛脱臼。
冬白的身体被萧奕像拎小鸡一样提在手中,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惊恐。
云棠一步一步走到冬白面前,仰着小脸。
“冬白,”云棠的声音带着孩童的稚气,却足够清晰,“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突然好了呀?”
冬白死死瞪着她。
云棠微微歪头,“因为呀,那九连环上的坏东西,我压根就没碰呀。”
她声音轻飘飘的,“我玩的九连环,和你们给的不是同一个,怎么样,我装的还不错吧?”
冬白浑身剧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云棠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疯狂地扭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咽。
她想要嘶喊,想要把真相告诉主子。
可脱臼的下巴让她只能徒劳地挣扎,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带下去,严加看管!”云衡之声音冷然,随即对身边侍卫厉声道,“去,把周秋兰请来,还有,把云瑞也叫到正堂。”
“是!”侍卫领命,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不多时,国公府正堂。
堂内烛火通明,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云瑞已经被带了过来,一脸好奇的站在角落里。
云棠裹着斗篷,安静地坐在主位上,小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云衡之坐在她身侧的太师椅上,面色沉凝。
一炷香后。
周秋兰被两名侍卫请了进来。
她脸上还带着被强行唤醒的惺忪和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委屈。
“国公爷,深夜唤妾身前来,不知……”
突然,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周秋兰的视线陡然触及到堂下被两名侍卫死死按住,狼狈不堪的冬白时,周秋兰顿时浑身一僵。
“跪下!”云衡之的声音骤然响起。
周秋兰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说!”云衡之冷着脸开口,“把你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给本公老实交代清楚。”
周秋兰猛地抬头,眼中迅速蓄满泪水,带着哭腔,“国公爷,您要秋兰说什么?秋兰冤枉啊!”
“这……这冬白虽是妾身院子里的人,可……可她做了什么,与秋兰何干?国公爷不能因为一个背主的奴才,就疑心是秋兰的授意啊。”
她声音陡然拔高,一脸悲愤,“若是夫君还在。夫君他……他定然会相信秋兰的!”
一时间,她泪水涟涟,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提到早逝的弟弟,云衡之紧抿的唇线绷得更紧了些,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痛楚,竟有片刻的沉默。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小手轻轻覆在了云衡之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云棠安抚地拍了拍他。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周秋兰,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二侄媳妇,冬白怀里搜出来的那包药,价值百两纹银不止哦。”云棠歪了歪头,眼神纯真,“她一个丫鬟,月例才多少?这药她买得起吗?或者说,谁能给得起?”
她顿了顿,目光直直落在周秋兰煞白的脸上,“冬白的主子,是你。这药……总不会自己飞到她身上吧?事到如今,你真觉得……还能瞒下去吗?”
周秋兰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颤。
下一刻,跪在地上的周秋兰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扑向旁边一名持剑侍卫。
侍卫猝不及防,腰间佩剑竟被她一把抽出。
刹那间,寒光乍现。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声传来。
那柄长剑,竟被周秋兰狠狠刺进了几步之外冬白的心口。
“贱婢!”周秋兰面容扭曲,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一脸义愤填膺,“你竟敢背主行凶,谋害小姑姑,我自认待你不薄,你怎敢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你实在该死。”
变故发生得太快。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冬白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缓缓低头,她垂眸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长剑,又抬眼看向状若疯狂的周秋兰。
一阵剧痛袭来,她轻笑了声,嘴角瞬间溢出一股鲜血。
在所有人震骇的目光中,冬白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死死抓住穿透自己身体的剑刃。
“啊!”
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她抱着剑身,极其缓慢地将长剑从自己心口拔了出来。
刹那间,鲜血如同泉涌,瞬间飙射而出,眨眼间便染红了地面。
冬白身体剧烈晃了晃,最后深深地看了周秋兰一眼,才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后,再无任何声息。
整个正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小姑姑别看!”
云衡之在周秋兰拔剑刺出的瞬间就已面色骤变,此刻更是迅速抬手,宽厚的手掌死死捂住了云棠的眼睛,将她的小脑袋按进自己怀里。
他胸膛剧烈起伏,盯着地上冬白的尸体和周秋兰,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见此,萧奕迅速闪至周秋兰身侧,大手已死死扣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拧。
“咔嚓!”骨头错位的声音清晰可闻。
周秋兰惨嚎一声,整个人被萧奕毫不留情地狠狠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她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呻吟起来。
云衡之死死盯着地上的周秋兰,“好一个待下不薄,周秋兰,你当本公眼瞎心盲吗?”
他猛地指向地上冬白的尸体,又指向周秋兰,“当众灭口,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公?”
周秋兰痛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闻言却挣扎着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