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贵撕心裂肺地哭嚎着,视线却一直在云衡之和景华琰两人之间来回扫动。
不多时,景华琰终于缓缓抬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王福贵,语气淡然,“哦?诬告?那王管事不妨给孤说说看,枯井处的机关你作何解释?”
他半蹲下来,目光和王福贵平视,“今夜潜入云家小祖宗院中的刺客,又是谁派去的?还有……”
“京兆府此刻,想必已从那几家铺子里,搜出不少好东西了。”景华琰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王管事浑身发颤,瞳孔猛地瞪大。
京兆府?
太子殿下动作竟然这样快!
景华琰眼神一凛,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对着侍卫冷声道:“拖下去严加审问,孤要知道,他背后之人是谁,兵甲到底转移到了何处。”
“是。”侍卫领命,将瘫软在地的王管事拽了出去。
凄厉的求饶声渐渐消失在门外。
书房内重新安静下来。
夏月淑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对云棠道:“小姑姑,此处污秽,恐惊扰了您。侄媳陪您去内间歇息片刻可好?”
云棠确实被刚才王管事那副狰狞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的小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夏月淑的衣角。
她看了看脸色冷峻的云衡之,又看了看沉静的景华琰,乖乖地点了点小脑袋,“好。”
夏月淑松了口气,连忙小心地将云棠抱起,对着景华琰和云衡之行了一礼,随后便抱着云棠快步走向内室。
青鸢立刻无声跟上,守在内室门口。
内室门被轻轻关上。
夏月淑将云棠轻手轻脚地放在榻上,温声安抚,“小姑姑莫怕,国公爷和太子殿下定会将坏人抓干净的。”
云棠靠在软枕上,大眼睛里还有一丝未散的水汽。
她轻点了点头,小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小包。
夏月淑看着她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心中更是疼惜。
她坐在榻边,轻轻拍着云棠的背,柔声道:“小姑姑方才真勇敢。那糖,太子殿下很珍重呢。”
提到糖,云棠的眼睛亮了一下,小脸上露出一丝小小的骄傲,“嗯,殿下答应窝了,以后不开心,就来找窝吃糖糖!”
书房外。
景华琰缓缓放下茶盏,抬眼看向云衡之,“国公,王福贵不过是个马前卒。撬开他的嘴是其一,更要紧的是,那些兵甲……绝不能流出庄子之外,必须立刻封锁所有通往庄外的道路,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云衡之双手抱拳,语气恭敬,“殿下所言极是,臣已下令,庄内所有出口要道,皆由亲卫与东宫侍卫把守,只许进不许出,各条小路也已派人连夜排查,只是……”
他眉头紧锁,“庄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贼人狡兔三窟,将东西分藏多处,或沉入水底,一时半刻……”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疾步入内,单膝跪地,声音急切,“禀殿下,国公爷,那王福贵嘴硬得很,只哭嚎喊冤,对兵甲去向和幕后主使……抵死不肯吐露半个字。”
景华琰的小脸彻底沉了下来。
“不肯说?”景华琰缓缓站起身,声音透着冷意,“好得很,带路,孤亲自去问。”
他小小的身影裹着玄色大氅,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云衡之紧随其后,脸色同样冷然。
书房的门轻轻合上。
内室,烛光柔和,苗尖映在墙上摇摇晃晃。
夏月淑坐在榻边,轻轻拍着云棠的背,口中哼着温柔的摇篮曲。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
云棠紧绷的小身子在轻柔的拍抚和歌声中渐渐放松下来。
她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最终缓缓阖上。
忽然,一阵剧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她小脑袋歪在柔软的枕头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小嘴微微张着,睡得十分香甜。
那只摸着腰间小包的手也松开了,此刻软软地搭在锦被上。
夏月淑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终于松了口气,动作放得更加轻柔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的门被极其小心地推开一条缝隙。
云衡之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他走到榻边,垂眸看着云棠沉睡的小脸,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将她颊边一缕细软的碎发轻轻拨开,动作温柔又细致。
确认云棠没有被惊醒,他才直起身,对夏月淑微微颔首示意,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门再次被极轻地推开。
景华琰小心翼翼地走到榻边。
夏月淑连忙起身,正要行礼,景华琰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
他的目光落在榻上正熟睡的那个小团子身上。
小家伙睡得正沉,脸颊红扑扑的。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微微砸吧着。
两只小脚胡乱地将被褥踢开。
景华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十分轻柔地将云棠肩膀处微微滑落的小锦被向上拉了拉。
他的动作异常专注。
做完这一切,他才收回手。
视线在云棠安睡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深处那丝戾气似乎也被抚平了些许。
他对着夏月淑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悄然退出了内室。
内室里,只留下云棠均匀的呼吸声。
夏月淑重新坐回榻边,一手撑着脑袋,一边安静地替云棠轻轻抚着扇。
天光熹微。
国公府亲卫与东宫侍卫依旧把守着各处要道,一个个目光格外锐利。
书房内,景华琰与云衡之正在听取连夜审讯的初步回报。
两人面上皆带着一丝疲惫。
突然,一名东宫侍卫快步而入,声音凝重,“殿下,国公爷,庄外来了一队人马,手持煜王府令牌,为首之人自称是煜王殿下府中的人,奉旨前来,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
“煜王府?”云衡之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看向景华琰。
景华琰原本沉静的小脸也瞬间凝住,眼底深处寒光一闪而过。
他放下手中的卷宗,缓缓站起身。
夏月淑在内室听到煜王府三字,抚扇的手也猛地一顿。
煜王!
“奉旨?”景华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微微抬手,“让他进来。”
“是!”
不多时,一名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在侍卫引领下步入了书房。
他姿态恭谨,对着景华琰深深一揖,“下官煜王府侍从官刘文焕,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见过国公爷。”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忧色,目光快速扫过景华琰和云衡之。
“殿下恕罪,下官连夜兼程而来,实因事态紧急,昨夜殿下离宫,圣上得知后龙颜震怒。”
“更……更不巧的是,煜王殿下今晨突感风寒,病势汹汹,高烧不退,口中数次念及太子殿下,太医言此乃心病,恐需至亲在旁方能缓解……”
刘文焕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圣上忧心如焚,特命下官前来,务请太子殿下即刻起驾回宫,一则安抚圣心,二则……煜王殿下对太子殿下素来亲厚,此刻病中呼唤,恐……恐有万一。”
这一番话,他说得情真意切,理由更是冠冕堂皇。
云衡之脸色铁青,手按在腰间剑柄上。
煜王病重?
还数次念及太子?
这一切的一切……
未免也太巧合了点!
夏月淑在内室听得真切,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景华琰静静地站着,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刘文焕。
刘文焕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悸,强自镇定地维持着恭敬的姿态。
半晌,景华琰才缓缓开口,“皇叔……病了?”
书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景华琰的声音激得刘文焕心头一跳。
他连忙躬身,语气变得更加沉痛,“是,煜王病势来得又急又凶,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说是心火煎熬,思念殿下成疾啊!”
他刻意加重了思念成疾几个字,目光却飞快地扫过景华琰和云衡之的脸,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异样。
景华琰绷着一张小脸,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更深沉了些。
他微微歪头,语气冰冷,“哦?哪位太医诊断的?孤倒要好好请教请教,这心病……到底是如何个诊法?”
刘文焕被问得一窒,“这……下官心急如焚,只闻太医之言,具体是哪位太医……下官……”
“既如此,”景华琰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皇叔病重,孤为侄儿,理当侍奉汤药于榻前。”
此言一出,刘文焕心头一喜。
然而景华琰下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但……”景华琰目光如炬,直刺刘文焕,“父皇命孤协理户部,清查天下积弊。清溪庄乃御赐皇庄,竟查出图谋不轨之事,孤奉旨在此督办,岂能因私废公?”
他一手负在身后,下巴微抬,“你即刻回禀父皇与皇叔,就说孤在此案水落石出,逆贼伏法之前,会寸步不离清溪庄,待此间事了,孤定当亲至皇叔榻前,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