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欢忐忑地看向顾周氏,对方恶狠狠瞪她,毫不掩饰的威胁。
她缩了缩身子,悄悄躲到汝阳侯身侧,细声细气的开口:“坊间流传,侯府主母又恶毒又善妒,说四郎的亲娘柳氏死得不明不白,嫁妆被侯府吞没。可怜的十岁孩儿没束修读书,整天在外面像个野孩子四处游荡,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堂堂侯府郎君,惨得像没娘没爹的孩子。”
汝阳侯的脸色阴沉。
他没有多疼爱孩子,但面子是他自己的。
“还有人说,侯府主母又开始四处寻媒人,要给侯爷再选位有钱的商贾之女,简直将侯爷当摇钱树,拿侯府招牌当敛财招牌呢。”
汝阳侯的脸黑成锅底。
顾周氏急了:“老爷休要听那些贱民乱嚼舌根子!”
“夫人,是儿媳在翠羽阁挑面料时,听到那些贵妇贵女们议论的。她们都知道夫人您请了长安最有名的官媒,为府里的小姐们择婿,以聘礼多寡来择婿,她们都嗤之以鼻呢。弄得儿媳跟着没脸。”
谁都知道翠羽阁进出都是达官贵人,贱民连门槛都碰不着。
白欢观察汝阳侯的脸色,已经气得要吃人了。
“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夫人为侯爷纳妾,指名照着柳氏条件比对,要有银子的、要好拿捏的、家里没人入仕的……”
白欢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她们说这不是纳妾,是谋财害命啊。还说……”
汝阳侯脸都绿了,忍不住爆出口:“放屁!”
白欢缩了缩脖子,嘟囔:“还有更吓人的扣屎盆子都扣在侯府头上了,不过,儿媳不敢讲了,侯爷也不要听了。”
汝阳侯气疯了,怒吼:“还有什么?快说!”
白欢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的拍拍小胸脯,语速变快,却吐字清晰:“说咱侯夫人是妒妇,说侯爷的妾室通房都没好下场,不是虐死,就是被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贵为侯爷的女人被千人枕万人睡,这等于让侯爷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
白欢细细的声音如清泉,却如撒了一把油在火上,直烧得顾周氏火冒三丈。
她噌地站起来:“贱人,你想干什么!”
扬手就要朝白欢扇去。
沉香和豆蔻见状冲上来一人抱住她一个胳膊,顾周氏气得失去了理智,冲着白欢张牙舞爪。
白欢惊慌的躲避,嘴没停下:“他们还说,定是侯爷自己黑心肝,对妾室不好,还居心叵测让主母出面夺人嫁妆。”
忽然,白欢尖叫一声,同时伸出手,狠狠抓住顾周氏的伤手,尖利的指甲用力插入。
“啊!”
顾周氏惨叫着抱着手,不停地发出嘶嘶嘶的抽泣声。
被惊得发愣的顾云娇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扶住她:“阿娘,阿娘,你怎么样了?”
“别吵了!”
汝阳侯抓起茶盏狠狠往地上一砸,呯的一声脆响,碎瓷片飞溅。
顾周氏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吓得一抽一抽的。
白欢眉宇舒展,哀叹一声:“儿媳担心,当家主母无德无能,将汝阳侯府的名声都败光了,咱侯府的郎君小姐们怎么嫁个好人家?四郎和大郎别说入仕了,都没法见人了啊?”
本来恨不得撕碎白欢的顾云娇一愣,惊讶地看向母亲,下意识的松开扶着她的手。
汝阳侯目光森然,扫过顾周氏那张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丑相,厌恶之感无以言表。
“周氏,你就是这样当侯府的家吗?你利用本侯一而再再而三的敛财,我已经忍够了!”
顾周氏慌了,顾不上手疼,死命抓住汝阳侯的手臂:“侯爷,冤枉啊!他们胡说八道的。妾身是真心实意为侯爷精挑细选良妾的,妾身为侯爷也纳了好几房姨娘不是吗?服侍您的两个丫鬟也都开脸收房了嘛。妾身都是为侯府着想啊。”
汝阳侯一把推开她:“现在呢?你为我纳的姨娘呢?好看点的、温柔小意点的,死的死,卖的卖,人家没有说错啊!剩下两个不是猪就是猴,你是在恶心我吗!”
白欢一脸惶恐:“儿媳先告退了。”
不等他们说话,白欢暗搓搓的一手沉香一手豆蔻,转身就走。
火已经点起来了,溜了溜了。
“没有没有,侯爷喜欢谁,妾身就帮您纳谁,妾身为侯府殚精竭虑几十年了啊,还为你生下优秀的嫡长子。他马上就要迎娶郡主了,咱侯府就要成为皇亲国戚了啊。”
“狗屁!侯府的名声都叫你搅臭了,安王能看上我们家?你女儿能不能嫁给好人家还另说呢!”
正院服侍的下人们都吓死了,恨不得捂住耳朵。
白欢三人走出正院外,瞧见四下无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豆蔻贼兮兮的低声道:“娘子,奴婢留在这里听信。”
白欢有些不放心:“你小心些,别让她们发现你,找借口罚你。”
“没事,奴婢个子矮,跑得比兔子还快呢。”
沉香挽住白欢的胳膊:“放心吧,豆蔻机灵着呢,再说了,这院子有咱们的人。”
晌午,顾远怀回来了。
豆蔻前后脚跑了回来,额头上满是汗珠,见到顾远还就赶紧去拉他。
“小姑爷,小姑爷,您小心些,一会老爷叫您问功课呢。”
“啊?问、问功课?”顾远怀吓得结巴了。
白欢刚好在书斋等他,闻言好奇,“侯爷要问功课?”
“嗯。奴婢听到侯爷气哼哼的和管家说话,管家说小姑爷可勤快了,然后侯爷就说让人盯着咱院,小姑爷回院子就叫他去问话。”
话音一落,看门的小丫鬟就奔了过来:“娘子,姑爷,那边来人叫姑爷过去。”
顾远怀脸都白了,一把抓住白欢的胳膊:“啊啊啊,怎么办?白阿姊陪我去吧。”
白欢嫌弃的拂开他的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胆都没有吗?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颜先生的关门弟子,还是王夫子的亲授弟子。
你得让你爹知道你比大郎听话,比大郎有前途。若你不能让你爹对你刮目相看,我也不要你了。”
顾远还眼圈顿红,定定的盯着她,嘴唇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白欢一脸严肃,不像是说假话。
他心里还是害怕,但不敢露出来,使劲挺直腰杆:“好好,不怕不怕,虎毒不食子呢,阿耶不会吃了我的。”
边嘟囔边磨磨蹭蹭转身,脚抬了又抬就是迈不出去。
白欢忽从他背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娘看着你呢,你若是怂可以不去,没人怪得了你。但你敢见他,就要有勇气告诉他,你娘自幼教你要为侯府争光、要为阿耶争气。”
顾远怀背脊僵了一瞬,倏然挺直腰杆,仰起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走了。
“豆蔻,铭烟,跟着,别让他被人揍了。”
她怕汝阳侯和顾周氏被她气疯了,拿顾远怀撒气。
“哎。”
豆蔻铭烟两个嗖的一下冲出去,像挂在顾远怀屁股后面的两颗小土豆,亦步亦趋。
一向老练的沉香都有些紧张:“小姑爷会不会怂啊?这么好的机会可别演砸了。”
白欢笑笑:“别看他以前斗鸡遛狗的烂泥样,其实是装的,他心里清楚着呢。否则,他怎能偷偷溜出去,到学馆偷听课?何况……”
白欢指了指天:“他娘看着他呢。他若是怂货,我就和离,不浪费时间了。”
沉香瞪大眼睛:“娘子,您真和离啊。”
“看他今天表现吧。”
白欢索性就坐在大树下的石凳上,等着顾远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