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良文看着谢九哥,皱眉。
谢九哥也不等他回答,紧接着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听说平家书房搜出逆贼杨士新的信件,是你出面指证的,是也不是?”
司昭的眸子紧缩,谢九哥竟问出了她日思夜想,一直想当面质问刘良文的话。她把脸紧紧贴在门缝上,死死盯着刘良文的侧脸,就怕漏听了一个字。
一声轻笑,寂静的书房内尤其清晰,刘良文的声音不急不缓:“这个事情,我先前解释过,我也是无奈,虽然我叔叔是平家的管家,为了我叔叔,我只能秉公直言。”
“秉公直言?笑死。你明明就是卖主求荣,忘恩负义,还说得这么好听。平家是瞎了眼,收留了你这么一只白眼狼。”
谢九哥冷笑出声,口不择言。
当日他派平贵调查过当日的事情,确实是有书信为证,平连章拒不认罪,率众反抗,才导致平家满门被血腥镇压。
刘良文有些意外,他这才仔细打量谢九哥,少年刚到他肩膀,唇上刚冒了绒绒的胡须,一双眼睛正愤怒地瞪着他,是愤怒,他没有看错,赤裸裸的,他还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
他微微笑了,扬起嘴角:“小舅子慎言,平家可是杨案的同党,圣上钦定的案子,你这番质问,不知你祖父,谢尚书听到,会作何感想?”
他话里有着讥诮。
谢九哥噎了一下,怒视刘良文:“看来,真的是你出卖了主家。”他控制不住冷笑:“主人家养条狗,也知道给主人看家护院,你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简直是丢我辈读书人的脸,你这样的,竟舔着脸入了我谢家,真是奇耻大辱,我先前是不知道,竟让你如了愿......”
司昭眸子黯沉,这些话,也是她想骂的,平家哪里对不起他?刘管家又哪里对不起他?
事发前几日,满城桂花飘香,刘管家屋前有一刻新栽的丹桂,栽下二年未开,那年竟开了,满枝红彤彤地,大家笑说,这是吉兆,怕是要应在刘良文身上了。刘管家笑得合不拢嘴,连说要是真中了,请大家吃喜蛋。刘管家是祖父的亲随,少年起跟着出入战场,因受伤一生未娶,一直在平家作管事,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想着当时刘管家满脸血糊拉拉,握着大刀去追砍刘良文的那一幕,司昭眼睛酸涩,刘管家已经战死了。平家多得是像刘管家这样的忠仆,大哥的臂膀一断,个个义无反顾地跟着爹爹同官兵厮杀起来,直战到最后一息。
如今,他们生死同坑,一起被埋在那个巨大的坑洞里。
她长呼一口气,平定心绪,继续贴着门缝往外看。
谢九哥激愤之下,接连数落刘良文的不是,用他自己所能想到的各种恶毒语言攻击他,发泄自己的满腔愤怒。
刘良文却早不耐烦,他直接打断了谢九哥干巴巴的问候,凉凉地反问他:“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们谢家和平家先前可是姻亲,论关系比我更亲近些,事发后,谢广乾不也立刻和平大小姐退了亲?”
谢家的立场也很清晰,他不明白谢九哥为什么会这样大义凌然地来质问他?
谢九哥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他梗着脖子强硬地:“我们谢家如何,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评论,你不要以为,成为谢家女婿,就有资格对我们谢家评头论足,你不配。”
少年语气中满满是对他的鄙薄,丝毫不掩饰。
刘良文脸色很不好看,但他克制着,谢九哥在侮辱他,可他说得对,他是谢家女婿,他要靠谢家提携。他知道面前这个少年是谢家三房唯一的男丁,父亲是为国捐躯的忠义将军,他是谢家三房以后的当家人,小小年纪已经是得父荫为殿前百户......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犯不着同他置气。
“我要上值了,有事回来再说。”
他看看滴漏,有些焦急。然后,不管谢九哥反应,急急地出了书房,赶去上值了。
谢九哥也跑了出去。
屋外的小厮进来带上了门,落了锁,也走了。
隔间里,司昭靠在板壁上,愣愣地。
谢九哥的父亲谢庭武与平连章在沙洲有着几年的同袍情,谢九哥四岁时随谢庭武来到沙洲,那几年,两家女眷一直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薛姨娘和娘交情很好,她一直叫娘姐姐,娘也私下帮薛姨娘以后如何回京出过各种主意。后来是她们一家先回京,两家一直有书信往来,谢九哥与她的书信,夹在长辈的书信中一同寄送。
谢九哥方才质问刘良文的那一通话,刘良文没有正面回答,但也没有否认。九哥质问他出卖了平家,他说是秉公直言,可惜,九哥被他激怒,没有问到那封信……
她一直坚持认为,那封信必定是刘良文放进去的。
爹爹的书房在外院,管事他们有事都去书房找爹爹。平府里收容了不少老弱旧部,对外守卫森严,但府内却松散,比如园子西角,三哥每次都从那里偷偷翻越出去,守卫虽知,却都佯装不知。她无数次想过,这刘良文是刘管家的侄子,要想进去,有的是机会,偌大的书房,把信塞进一本书里,想来也不是多难的事。爹爹是武人,那满满一面墙的书,大多是摆着充门面的,打扫的小厮一年也就那么几次搬出来晒一晒,过后整理回去,平日里也只是拿鸡毛掸子扫一扫灰。六月初梅雨季节过后,刚晒了一批书,才过了二个月,自然不会再去清理。只要在这二个月中把书信塞进去,自然发现不了。
记得当时从书房里找出这封信件,爹爹是坚决否认的,是刘良文说了一句话,说他亲眼看见刘管家给平连章送去的,就这一句话,落实了平连章与杨家勾结的罪名。刘管家可是平家的大管家,他被指认送了这信,那爹爹就抵赖不得。
司昭轻轻吸了一下鼻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