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句错罢了,有什么难?”
苏澜一眸光骤冷,“当年你跪在母亲面前发过的誓,需不需要我当着全府的面,再替你重温一遍?若再搬弄是非——”她向前半步,声音轻得像刀锋擦过瓷釉,“就滚出苏家。”
“小贱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五姨娘彻底失了理智,扬手便要扑上来——
“是谁要动本王的王妃?”
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骤然刺入院中,宛如冰水倾盆浇下。众人骇然回头,只见宁王楚明霄负手立于廊下,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暮色中森然生寒。
“宁、宁王爷……”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姨娘们瞬间面如土色,双腿一软险些栽倒,身后的婆子们早已扑通跪了满地,额头死死抵住青砖,抖如筛糠。
苏澜一眼睫微垂,眸底暗色浮动——楚明霄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若真让他插手,只怕郑氏今日难全须尾地走出这院子。
她抬袖一拦,声音清冷而沉稳:“王爷,这是苏府内务,五姨娘自有家规处置。”
楚明霄眉梢微挑,竟也不恼,反倒施施然往廊下一坐,玄色衣袍在青石板上铺开一片沉暗。他指尖轻叩栏杆,似笑非笑:“爱妃自便,本王不过……赏景罢了。”
那“赏景”二字咬得意味深长,惊得檐下麻雀都扑棱棱飞散,池中锦鲤隐入莲叶深处。
苏澜一暗暗咬了下唇,转身时已恢复主母威仪:“郑氏,罚抄《苏氏家训》百遍,扣三月月例——你可认?”
“认!妾身认罚!”郑氏伏地叩首,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不是蠢人,岂会看不出苏澜一拦下宁王是在给她活路?此刻再不敢有半分不服,连嗓音都透着劫后余生的颤意。
廊角紫薇被风掀起一片淡红色花瓣,正落在楚明霄掌心。他捻着那抹妃色,目光却始终锁在苏澜一挺直的脊背上,眼底晦暗难明。
郑氏被婆子们搀扶着退下后,庭院一时静得只剩风声。
苏澜一转身看向仍坐在廊下的楚明霄,他指间那瓣紫薇不知何时已被碾碎,妃红汁液染上他修长的指节,在暮光中显出几分妖媚。
\"王爷今日好雅兴,\"她缓步走近,裙裾扫过青石板上未干的茶渍,\"竟静心赏花观鱼。\"
楚明霄抬眼看她,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苏澜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已被他禁锢在廊柱与他胸膛之间。他沾染花汁的手指抚过她唇角,留下一道暧昧红痕。
\"本王管的是自家王妃的事。\"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危险的温柔,\"比如......你与杜蘅的'私交',比如你方才咬唇的小动作——\"
苏澜一羽睫微颤,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我见杜蘅,还不是为了庆功宴的计划。\"她嗔怒地别过脸,却掩不住耳尖那抹绯色。她早该知道,这头蛰伏的猛虎看似纵容,实则从未漏看过她任何破绽。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两人对峙,小厮隔着回廊急报:\"二小姐!大公子说,有军务与您相商。”
楚明霄低笑一声,玉扳指在廊柱上叩出清响。\"看来本王的王妃......\"他俯身在她耳畔轻语,“今日要忙的事......还真不少?”
\"王爷若乏了......\"苏澜一愧疚地捏紧袖口,方才答应同游紫薇园的承诺言犹在耳。
\"本王征战沙场三天三夜都不曾喊乏。\"楚明霄突然擒住她的腰肢,宽厚的背脊将她裹进一片暗影里。清苦的药香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只是王妃莫要忘了......\"薄唇擦过她发烫的耳垂,\"三日之约,今夜戌时前若不回府——\"
\"知道了。\"苏澜一慌忙抵住他逼近的胸膛,指尖在他玄色衣襟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待兄长议完军务,我......”
楚明霄忽然后退一步,衣袖翻飞间带起一阵药草香。他抬眸望向庭院深处,低吟道:\"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
说罢,他竟自顾自地摇头轻笑,转身时腰间玉佩在暮色中划出一道流光,施施然往正厅方向去了。
苏澜一怔在原地,待那抹玄色身影转过回廊,才发觉自己耳根发烫。\"堂堂王爷,倒学会酸儒那套了......\"她小声嘀咕着,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罢了,晚膳后随他回府就是。\"
苏沐阳的院子在苏府最北面,暮色渐沉时,苏澜一终于穿过重重院落,来到苏府最僻静的角落。青石板路两侧的月见草次第绽放,在晚风中摇曳出朦胧香气。
“小将军!”
一道清越嗓音忽然从紫藤架下传来。苏澜一转身,看见那位随兄长同归的西域姑娘正倚着花架。火红裙裾缠着青纱在风中翻飞,腕间银铃随她行礼的动作叮咚作响。
\"上次见面仓促,未及告知姓名。\"女子指尖抚过鬓边蓝宝石额饰,\"我叫蓝璎,生于大俞,长在西域月见国。如今在幽州经营丝绸驼队——多亏女将军的锦囊妙计,才保住我三千匹浮光锦。\"
“锦囊?”苏澜一怔然,“你为何唤我'小将军'?”
蓝璎忽然笑开,珀色的眸子在暮色中流光溢彩,宛如西域沙漠上升起的新月。她唇角扬起时,鬓边的蓝宝石额饰随之轻晃,在脸颊投下细碎的蓝色光斑。
\"你当真不知?\"她嗓音里带着西域特有的韵律,腕间银铃随着前倾的动作清脆作响,“如今幽州城的说书人,可都把您的事迹编成了《锦囊记》,您可是幽州城的女英雄!”
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一女子身穿戎装,在黄沙中纵马夜行的帕子,\"您看,连绣娘们都把将军智勇的身姿,绣进一方帕子里。\"
“小妹!”苏沐阳端着两个青瓷盏从月洞门转出,盏中冰镇酥酪浮着金桂蜜,凉气凝成水珠滑落在他虎口的旧伤疤上。
苏澜一急步上前,绣鞋碾碎了几朵落在地上的月见草。“兄长快说清楚,”她夺过瓷盏,“我何时成了幽州的女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