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盘池的水雾裹着彻骨凉意漫过灵悦的腰腹，她刚盘膝坐定，身后凰翼便自动舒展成半弧，金羽上流转的暗纹倒映在池底，竟像一根无形的线，将沉在池底千年的淤沙缓缓拨开。
“看水里。“幻灵兽的尾巴尖点了点水面，原本浑浊的池底突然泛起金光。
灵悦垂眸，便见一幅斑驳壁画随着水流浮现——赤焰金羽的凤凰被锁链穿胸，对面立着只双瞳闭合的“伪凰“，其脖颈处的翎羽竟与她额间暗纹如出一辙。
她指尖一颤，溅起的水花模糊了壁画：“这是...“
“凰契的起源。“幻灵兽蹲在池边，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来，“凤凰与仙宫始祖立誓共守三界时，伪凰便藏在契约里。
它吞噬凤凰本源，用你的骨血养出那只竖眼——当年主祭额间的，就是它的眼睛。“
灵悦猛地抬头，额间暗纹因情绪波动泛起灼热。
邹云逸立刻上前半步，掌心悬在她后心三寸处，灵力如温流渗入：“别慌，慢慢说。“
话音未落，池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鸾抱着几卷发黑的古籍冲进雾气，发间玉簪撞得叮当响：“灵悦！“她袖口还沾着藏书阁的霉灰，摊开的古籍页角卷成焦黄的波浪，“我翻到了曜灵始祖的手札——凰契是用凤凰心脉做锁，一旦断裂，你的凰翼会被伪凰操控，变成它的...奴仆。“
她指尖抖着指向其中一页，泛黄的绢帛上歪歪扭扭画着道暗纹，与灵悦额间那道分毫不差：“这是崩解征兆。
它在蚕食你的本源，等暗纹爬上眉骨...“
“够了。“邹云逸突然截断她的话。
灵悦抬头，见他眼尾泛红，平日清冷的嗓音像浸了冰碴：“现在该说解法。“
红绫不知何时绕到灵悦身侧，指尖轻轻搭上她手腕。
少女的掌心沁着薄汗，触到灵悦脉搏时猛地一缩：“你的灵力在乱流，像...像要冲破经脉。“她从袖中摸出枚幽蓝符珠，符纹在珠内流转如活物，“我用涅盘池水淬了七日，这符能暂时镇住本源。“
灵悦接过符珠，凉意顺着掌心直窜天灵盖。
她望着红绫眼下的青影，忽然想起昨夜这丫头缩在藏书阁烛火下炼符的模样——原来不是偷懒，是怕她担心。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放软，指尖掠过她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她攥紧符珠，暗纹因灵力稳定而淡了些，“当年他们烧我仙侍房时，我躲在柴堆里想，要是能有把烧不毁的火就好了。
现在才明白，“她抬头望进他眼底，“我早有了烧不毁的骨，还有...“
“还有不要命的傻子。“红绫吸了吸鼻子，转身去抹眼睛，却被幻灵兽拍了下屁股：“哭什么？
你家主子的凤凰骨，连伪凰都啃不动。“
青鸾将古籍小心收进玉匣，忽然抬眼看向池外：“云逸上仙，方才我来的时候，见林子里有异动。“
邹云逸的手按上腰间玉剑，原本温软的目光瞬间冷若霜刃：“我去看看。“他低头替灵悦理了理被水雾打湿的发梢，“你在此处稳固本源，我很快回来。“
灵悦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凰翼在身后轻轻收拢，将符珠的凉意裹进羽根。
池外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她忽然听见极轻的“咔嚓“声——像是某种锁链断裂的脆响。
红绫突然拽她衣袖：“你额头的暗纹...又亮了。“
灵悦摸向额间，指尖触到的温度比方才更烫。
她望着邹云逸消失在雾中的方向，喉间泛起一丝甜腥——那是凤凰骨在共鸣，是伪凰在逼近，还是...
池底壁画里的伪凰，不知何时，缓缓睁开了眼。
林雾未散，邹云逸的靴底碾碎两片沾露的枯叶。
他步幅极轻，却每一步都精准避开了枝桠投下的阴影——这是在暗域试炼时养成的习惯，如今竟在仙宫的林子里派上了用场。
青鸾说的异动来得毫无征兆。
他刚转过第三棵古柏，风里便漫开一丝腐锈味，像被血浸透的铜锁在阴湿处搁置百年。
腰间玉剑突然震颤，剑穗上的银铃发出细碎的警鸣——这是他以本命精血温养的“听风“，除非遇上威胁灵悦的存在，否则绝不会如此躁动。
“谁？“他旋身挥出一道风刃，却只劈开一团凝而不散的黑雾。
雾中走出个戴斗笠的修士，斗笠边缘垂着墨色纱帘，连指尖都裹在玄色袖中。
最让他瞳孔紧缩的是对方手中的剑——剑身纯黑如漆，剑脊处爬着暗红色纹路，与灵悦额间暗纹的走向分毫不差。
“你是谁？“邹云逸的灵力已在掌心凝聚成雷球，雷光在指缝间噼啪作响。
他注意到对方的靴底沾着星点金粉——那是涅盘池周围独有的金砂，说明此人刚从灵悦所在的方向过来。
斗笠修士没有回答，黑剑却突然嗡鸣。
这声鸣响像根细针，直接扎进邹云逸识海。
他踉跄半步，眼前闪过灵悦咳血的画面——是幻阵？
不，这股侵蚀力与伪凰之眼的气息如出一辙！
“凰翼终将归于暗影。“
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尾音还带着某种诡谲的颤音，像是有两个重叠的嗓音同时开口。
邹云逸正要追，那人已化作黑雾消散，只在树干上留下一道焦黑剑痕。
他指尖拂过剑痕，灵力刚探入便被灼得刺痛——这是专门针对凤凰本源的腐蚀之力。
“灵悦...“他低唤一声，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将地上的金砂卷向涅盘池方向。
几乎是同时，涅盘池边的幻灵兽突然竖起全身毛发，前爪重重拍在池沿：“不好！
那家伙的气息混进池子里了！“它圆滚滚的身子跃上灵悦肩头，尾巴尖直戳她额间暗纹，“敌人已经知道凰契不稳，他们会趁虚而入！“
灵悦正攥着红绫给的符珠，突然感觉掌心一烫——符珠上的幽蓝纹络正在碎裂。
她抬头时，正看见邹云逸从雾中奔来，发梢还沾着未干的露水，眼神却比平日更沉：“有针对凤凰本源的修士出现，他们...“
“先顾眼前！“幻灵兽打断他，爪子扒拉着灵悦的耳垂，“现在必须选！
要么彻底唤醒凰契，让凤凰本源反噬伪凰；要么用仙宫秘宝封印，可封印会抽走你三成灵力，短时间内连凰翼都展不开！“
红绫“啊“了一声，指尖死死抠住灵悦的衣袖：“灵悦姐，三成灵力...你上次为救我渡灵，差点烧了半副仙骨！“她眼眶瞬间泛红，却强忍着没掉泪，只把脸埋进灵悦肩窝，像小时候被人欺负时那样。
青鸾翻书的手顿住，她望着灵悦额间越来越亮的暗纹，突然将玉匣塞进邹云逸怀里：“曜灵始祖手札里提过，唤醒凰契需要凤凰骨共鸣。
灵悦的骨血本就是凤凰本源所化...“她话音未落，池底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有巨物在翻涌。
灵悦感觉有热流从尾椎直冲天灵盖，凰翼不受控制地展开，金羽上的暗纹竟开始与池底壁画重叠。
她想起昨夜红绫偷偷塞给她的桂花糕——那丫头总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想起邹云逸在她被雷劫劈晕时，用仙元给她暖了三天三夜的手；想起自己跪在仙侍房废墟里，看着烧得只剩焦黑木架的梳妆台，却摸出半块没被烧毁的凤凰玉佩——那是母亲留下的，原来不是玉佩，是她的骨。
“我选唤醒。“她突然笑了，笑容比池边的雾更清透，“他们以为用伪凰之眼就能操控我？
可他们忘了，凤凰的火，从来都是越烧越旺的。“
邹云逸的手指微微发颤，却还是覆上她手背：“我陪你。“
“谁要你陪？“灵悦眨眨眼，反手扣住他手腕，将他的灵力引向自己心口，“你负责把红绫和青鸾护好，要是她们少根头发...“
“知道。“他截断她的话，眼底翻涌的情绪比池底的金光更烈，“我这条命，本来就是给你护道的。“
幻灵兽突然跳进水池，溅起的水花在半空凝成一面水镜：“看！
凰契在共鸣！“
灵悦低头，便见池底壁画上的凤凰突然睁开眼，金焰从画中窜出，缠上她的凰翼。
可与此同时，水面倒映的影子却渐渐扭曲——那不是她的脸。
陌生的“灵悦“坐在池底，与她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
对方额间暗纹爬满眉骨，双眼漆黑如墨，嘴角咧开的弧度甚至扯破了唇角，露出森白的牙：“妹妹，你终于肯睁眼看看...真正的你了。“
池水突然沸腾，灵悦的凰翼炸出万千金芒，却怎么也照不亮那片漆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