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琼玉峰，北有一秃山。
仙人居琼玉，狂士临秃山。”
这是修真界广为流传的一首打油诗，讲的是那南北两大天才修士——谪仙洛书年和狂士莫迟。
这两人一人是道一宗掌门之徒，一人是狂刀宗莫凛尊者之子，都是极高的天赋配上极好的背景。
可谁知，两人连人生经历都极为相似。
＊一.仙人折竹
洛书年第一次遇到元宣和是在一片树林。
那时，她因为被妖修算计失忆，还落入了凡人地界。
洛书年勉强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最后瞳孔聚焦，慢慢看清了眼前前倾着身子，穿繁复红色骑装的元宣和，少男龙姿凤章，娇美俊逸，看着她的眼里满是好奇警惕，还有无法掩藏的惊艳。
洛书年问他：“敢问阁下是？”
元宣和直起身，将剑归鞘：“你猜？”
元宣和反问洛书年：“换寡人问你了，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不知。”
失忆的洛书年是个乖宝宝，有问必答，但答的却是无用消息。
元宣和狐疑地看了洛书年一眼，不予评价。
两人之间一时间沉默起来。
忽的，利箭破空声响起，接踵而至的是数百飞箭如斜飞的雨疯狂而至。
元宣和刚准备举剑抵抗，就发现箭雨凝冰噼里啪啦砸落在地。
元宣和敏锐地回头，果见一身破烂白衣的青年一只手竖起两指并拢，修长手指周围有冰寒气息涌动。
方圆百里内寂静无声。
元宣和眼神一亮，毫无预兆就要摔倒。
洛书年正奇怪地看着指间冰雾，感到身前人将要倒地，下意识接住了他。
“咳咳，方才太过害怕不小心崴了脚，可否请恩人送我一程？”
元宣和环住洛书年的脖颈，假装柔弱不可自理。
洛书年蹙眉，礼貌地把他轻放在地上。
“抱歉，我不识路。”
元宣和接触到松软的土地时还没反应过来，听到洛书年的话立刻直起身子：“我认识啊！我指路，你抱着我走就行！”
洛书年明知该拒绝，可看着小天子亮晶晶的眼，鬼使神差的，她应了下来。
一路上，元宣和的嘴就没闭上过。
“哎，你是不是来自天上？寡人是当朝皇帝，姓元名宣和，字璟。”
“你刚刚是用的法术吗？听闻修士可移山填海，不知是否为真。”
……
等快到营帐处，元宣和也不装了，从洛书年身上跳下来。
小天子眉眼弯弯，笑得很纯良：“你既出现在皇家地盘，还使法术救了寡人，那你定是我锦国天赐的国师，国师，跟寡人走吧。”
洛书年是失忆了，但不是失智了，她清冷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元宣和，不说话，以沉默拒绝。
直到一块玉佩投过来。
“你接了我的玉佩，那就是我的人了。”
洛书年失忆的脑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接过的玉佩。
那人方才朝她扔过来时，洛书年是不准备接的，可手比脑子快了一步，反应过来时玉佩已经在自己手上，而且小天子还说什么自己是他的人了。
想到元宣和说的话，洛书年的耳垂瞬间泅染上薄红。
这人，这人怎么这么不矜持……
元宣和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心虚地咳了一声，他解释：“这是一种规矩，接受了玉佩就代表接受别人的请求。”只不过不是锦国的规矩罢了。
洛书年没说她信没信，但在元宣和再次邀请她时，她同意了。
元宣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里的清澈时恍然大悟：果然失忆了就是好骗。
元宣和回宫后把洛书年安置在吉光殿，宫里宫外都传：陛下终于开窍了。
说起来元宣和也是个奇葩，要及冠了后宫还是空荡荡的，大臣们往后宫塞人还要被骂。
洛书年那身有些破的白衣被换下，换上元宣和派人送来的红衣，那张谪仙面似乎也染上了红尘欲色。
元宣和眼中惊艳更甚。
果然自己一见钟情的人就是好看。
洛书年随意将过长的发用玉簪挽起，通过铜镜疑惑的望着元宣和。
元宣和瞧见这一幕，激动得作西子捧心状。
挽好发，洛书年起身，长身玉立，宛如天上神仙，她见宫人恭敬收走她的衣衫，看向元宣和。
“多谢。”洛书年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清冷冷。
元宣和揉了揉耳朵，这声音好听得让人耳朵发晕。
元宣和回她：“你是我锦国的国师，自然不能穿一身破烂，所以，不用跟我道谢。”
洛书年颔首。
#
本来以为新来的国师是个吉祥物，却不想她居然背着他们开挂！
众官员一起吐槽：辅佐国事就算了，居然还能引雷降雨！要知道，往届国师全是假把戏啊！
元宣和： ? \/\/\/▽\/\/\/ ? 当然了，她最厉害了！
这日，洛书年再次在旭日初升时醒来，她感受着奇妙的炁，身体本能地吸收。
洛书年感受着筋脉的舒展，灵气的流通，一时间头脑清明，记忆如江河入海浩浩荡荡，整理好记忆后她低声唤了句：“苍玉。”
遥远的皇家猎场，一把青色竹剑发出铮铮剑鸣，割裂虚空，霎时回到洛书年手中。
看了眼身上的鹅黄衣衫，洛书年施法换成了白衣法袍。
不知道想到什么，洛书年眼中冰寒褪去，浮现几许温和。
虽然但是，小天子骗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批完奏折，元宣和拿着一件紫色锦缎竹纹长衫兴致勃勃地来找洛书年，他觉得给书年换装可好玩了。
“国师，我来找你了，我今天拿了件紫色的，我可喜欢了，你来看看~”
“既然你喜欢，那便你来试。”幽幽的声音从耳旁传来，有些诡谲意味。
话毕，元宣和便被压在床上，洛书年使用法术给他换上了那身紫色长衫。
少年天子因为挣扎不了，面露窘态，脸被憋的通红，眼尾也染上了艳色，紫衣本来够长，但因为他挣扎太过，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腿。
洛书年默默施法给他穿上裤子。
“好玩吗？”洛书年看着元宣和的眼。
“咳，还行。不是不是！其实我是在帮你改变穿衣风格……”音调越降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
洛书年又道：“那你编的那‘接了玉佩就是你的人’的规矩呢？胡乱说来糊弄我的？”
“这个…这个，不是我编的！嗯，南玉那边的规矩怎么不算规矩了！”说到后面元宣和理不直气也壮。
洛书年低声笑了笑。
她哪里会不知道，只是见他的第一面心就软了，于是假装不知，纵容他放肆罢了。
初见惊鸿一瞥，一见倾心的又何止元宣和。
洛书年那一笑，似冰上绽放的莲，惹得元宣和从脸红到脖子。
看着格外娇艳的天子，洛书年不敢多看，把视线转移到别处。
元宣和冷静过来才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多尴尬，又挣扎了一下，这次洛书年顺势放了他，顺便帮他换回了衣服。
“你恢复记忆了就要走了吗？”元宣和可怜巴巴地望着洛书年，他知道洛书年对他很容易心软。
洛书年不言。
元宣和慌忙拉住洛书年的衣袖：“你是我锦国国师，不能不走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洛书年背对着元宣和，因此元宣和没看到她微勾的嘴角。
“而且你在皇宫养了这么久的伤，就多做几天的国师嘛，当做回报，你们修士不是最重因果了吗。”
听着元宣和软声软气地请求，洛书年假装犹豫了一会，便同意了。
然而这一同意，就把她自己栽进去了。
一次夜宴结束，洛书年送元宣和回寝宫，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帐外红烛燃泪，帐内天子亦泣不成声。
这一晚过去后两人便捅破了窗户纸，日日形影不离，直到洛书年把清心道转为情道修炼那段时间两人才分开了两年。
太子元明安出生后两人更是孟不离焦，可寿命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大难题。
元宣和每日看着自己渐渐衰老的容颜，不甘又恐惧，他想和洛书年待得更久，可又不想伤害到洛书年。
听说，帮凡人改寿命会折损修士的寿命和修为，他不想书年为了他这个累赘耗费心力，折损寿命。
元明安十二岁那年，邪祟入侵，洛书年只来得及留下一纸别离书，便消失了三年。
第一年，元宣和拖着病身上朝；第二年，元明安辅助他批奏折；第三年，他缠绵病榻，元明安和国姥监政。
在元明安十五岁那年，洛书年终于回来了，她满身风霜，桃花眼中含着疲惫和藏匿于深处的爱意。
洛书年回来那天，本是满心欢喜，直到她看到骨瘦如柴脆弱不堪的元宣和，专门从修真界带回的礼物摔落在地，洛书年跪在元宣和床前，颤抖着手掏出丹药，红着眼喂给元宣和，她语气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元宣和，又以一种近乎疯魔地状态一遍又一遍地骂着自己，她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元宣和一个月，直到元宣和痊愈。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洛书年都要每时每刻地跟着元宣和，直到一年后这种情况才缓解。
两人最开始在一起时，众人私下里总说，国师大人是被陛下骗来的，不见得对陛下有几分真心。
后来他们才知道，只是元宣和表现得明目张胆，而洛书年爱得隐忍深沉。
冰层下暗流汹涌，从未停歇。
洛书年深知元宣和的心结是寿命，决心回宗彻底解决此心结，这次她留下了不少适合凡人吃的丹药，留下了传音符，留下了自己的灵力给他和女儿护体。
这一次她做足了准备，可她不知，她这一走，就是永别。
洛书年回到道一宗，跪在药峰一洞府前，低声下气地请求宗内唯一的九品炼丹师林慕长老。
林长老缓缓放下手中茶杯，看着洛书年犹如困兽一般在红尘里挣扎，颦眉轻叹：“塑源丹的确可以让凡人生出灵根，可它需要修士的本源精血，你可想好了，旭安。”
好好的宗门未来怎么变成了这样？
“林长老，旭安知晓。”洛书年眉眼平静温和，似乎几近断道途一事对她而言无足轻重。
“你的事我不会告诉掌门，你且放心。至于药材收集一事，你我兵分两路吧，这样快些。”林长老心中哀叹一声，邪祟入侵没斗倒这个天才少年，反倒是她自己要把自己困进去了。
“多谢林长老！”听闻此言，洛书年难得情绪外露，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意。
洛书年以最快速度收集完药草，正当她心情愉悦地为林长老护法时，突然感受到心脏一瞬的停止，来自血肉骨亲联系的断裂让她手脚冰凉，恐惧如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修士灵觉很强，但这时候洛书年宁肯相信她的灵觉不准。
待洛书年握着装着丹药的玉瓶匆忙回到锦国时，满目疮痍，她连小天子和她女儿的尸体都找不到。
后来，洛书年疯魔般将李升道和斩下那一剑的修士千刀万剐。而苍玉剑亦剑身破裂，被折得四分五裂，一如她的心境。
此后，修真界多了个逢人便送丹药的疯仙人。
＊二.狂士倾酒
莫迟是狂刀宗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有名的狂士，他日日穿着招摇的红衣，提着偌大的酒葫芦，在一座被他薅秃的山上练刀。
莫迟练刀的那座山自从被薅秃后就再没长过植物，整个就一石头山，毫无生气。
但莫迟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美酒，是宝刀。
直到他遇到了无运。
从此，他在乎的又多了一样。
以前，莫迟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是醉着的，可遇到无运后，他一天都不敢醉。
少阁主皱一皱眉，他就要暗自懊恼半天。
但少阁主唤他一声，他就会乐得找不着南北。
明明，他和少阁主什么关系都没有，但和少阁主待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初见时他骗少阁主说自己叫阿迟，这样少阁主叫自己名字时就像是在唤很亲近的人了，每每少阁主唤他，他都会心中暗喜。
莫迟知道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他甘之如饴。
莫迟以一个影子的身份陪在无运身边好久好久，他从不诉说自己的情意，因为他知道无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件重要的事会要了少阁主的命。
直到他目睹修真界支离破碎时，少阁主在各地布阵，以本源精血救天下生灵于水火之中，他才迟钝地意识到那会要了少阁主的命。
可莫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少阁主坐在轮椅上滑向死亡。
而他，是推着她向死亡行走的罪人。
最后的最后，少阁主化作光点消失在天际，他能做的，竟然只是哭……
修真界的狂士拿下腰间的酒葫芦，在少阁主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倾酒。
从此，狂士断情，名刀敛芒。
＊
两大天才修士跌落神坛给一众掌门提了个醒，此后每位要出门历练的中高阶修士必须先经过恋爱考核，否则不准下山！
＊元玺飞升后
自从得知元玺给无运四处建庙宇，莫迟满是沟壑的心当即得到滋补。
他大概知道元玺想干什么了。
莫迟兴高采烈地帮元玺处理庙宇一事，还有天机阁的众多门徒也乐呵呵地帮忙。
一直到数百年后，锦国皇城内最大、香火也最好的庙内供奉的金身走下神坛，化身为一个白发银眸的女子。
这位救了整个修真界的少阁主在万民祝愿中得到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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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一宗掌门洛书年实在冰冷不近人情，道一宗门徒完全想象不到那张谪仙面冰山脸温柔笑的样子。
直到一只鬼的出现。
他们亲眼看着掌门温柔宠溺地望着那只鬼，柔声说：“小心些。”
那只魂体凝实的鬼不屑地笑：“要你管！”
本来以为那只鬼会享受一把掌门亲手服务的“一剑霜寒十四州”，结果——
“好好，我不该管的，阿璟。”
掌门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连话都不敢说重。
这次那只鬼有几分扭捏，半晌才说了句：“行吧。”
宗门徒子们石化：我们掌门不会被夺舍了吧！还有那只鬼，怎么跟我们掌门说话呢！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只鬼是掌门的爱人，也是唯一一只被地府放回来的鬼，当然，也是他们出门必须经过恋爱考核的罪魁祸首。
众徒子： ?_?
……
元宣和在地府打了数百年的工，因为他不想转世，转世就意味着不记得洛书年，不记得元玺，不记得他所熟悉的一切，所以他宁肯当个鬼差。
直到一个金光闪闪的人跟着阎王来找他，他就被放回人间了，虽然签了很多协议，但是没事！回人间了！
洛元两人没羞没躁的生活暂且不提，元玺这边登上仙帝之位好多年无运才来找她下棋，两人棋艺相差无几，但最后是元玺略胜一筹。
“小仙帝棋艺非凡。”无运打趣。
“不然怎么配同神尊下棋？”元玺朝无运笑。
“你那阿迟呢？”
“他还没到修为，尚未飞升。”
元玺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才说：“我父皇一事，多谢了。”元玺朝无运真心实意地道谢。
“你我知己，无需多言。”无运说。
原来元宣和见到的那个金光闪闪的人就是无运。
“棋峰上那两尊雕像是还未完成？”无运问。
“等你。”
无运笑：“那一起？”
“好。”
……………………………………
一个关于棋峰的小后续：
无运伫立棋峰之上，银眸中映着两尊无脸雕像。
一尊神秘悲悯，一尊神圣威严。
“神尊，可要下棋？”
“那便来罢。”
说完两人附身于雕像，那凡石雕成的无面像便活了过来，俱是指尖捻棋，一派风雅。
随下棋动作抖落的些许石屑簌簌而落，在光下如同精灵起舞。
一局止，无运将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右侧扶手凹凸不平的触感令无运好奇，祂低头看去，只见扶手上落笔一行小字：
雾里执棋人，曦下救世身。 ——致无运
一种莫名的情感涌上无运心头，雕像上方凝出一个虚影，祂看向元玺。
无运的银眸一向是深邃清冷的，此刻却染上几许羞意，祂抬手覆盖了后面三个字“——致无运”。
“你将此字留了数百年？”
“嗯？”
元玺疑惑地探过神识扫了一圈，感应到了那行小字，以及无运抹去几个字留下的神力痕迹。
元玺扬起脸朝无运无辜一笑：“当年晋升大乘，思卿之念过重，便刻字表意，以示情谊。”
元玺从雕像中抽身，一袭玄衣神圣不可侵犯，话中却带着一股无赖的调侃意味。
“下山入世至退位之际，我还为神尊大人作诗共计一百三十首，至今仍在锦朝流传。”
说完，元玺朝无运无辜地眨眨眼。
无运脸上羞意更甚，祂轻拨自己与这小无赖之间深长的命线，无奈看向远方。
道一宗方向琼玉峰雪色连绵，如天上白玉宫。
更远些是狂刀宗一座秃得蹭光瓦亮的山，山巅坐着三两修士，正举壶对饮。
“一切安好呢，神尊大人。”
“嗯。”
棋峰之上，幽蓝和玄色与风共舞，衣袂翩飞，仙神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