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很久，才做好回答这个问题的准备。
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小的时候体弱，所有的事情都由父皇一一安排好，为了不让母妃担心，我就只管听从。”
“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喝药，什么时候就寝，每天都是重样的。父皇想让我继承皇位，我就研习制衡之术；想让我学棋，我就翻遍古谱残局。”
“这种生活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觉得有点枯燥，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萧璟看向她，“唯一打破所有的，就是你。那时候你总是跟在江夫人身后，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短袄，像个漂亮的陶娃娃。”
“跟在我旁边蹦蹦跳跳的样子，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就像天上的太阳，暖洋洋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宫规森严，你总是轻易就打破规矩，让我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
萧璟轻笑，“你翻墙爬树无所不及，走路也跟其他人不一样。别人看到萧慎欺负我，就只会躲得远远的，只有你敢为我出头。”
想到这，他突然问道：“对了，还没问过你为什么习武，该不会……是为了我吧？”
被他探究的眼神盯得有些心慌，江卿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少、少自作多情了。”
萧璟继续说道：“有许许多多的原因，但我弄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答案，又或许都是。总之，你对我来说，很特别。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只要这个人出现在眼前，他就能够清楚感知到，那颗躁动的心。
“噢……”人们总是容易被真挚的感情所打动，即便她见惯了江湖上的那些腥风血雨。
“噢是什么意思？”萧璟失笑。
“噢就是知道了，清楚、明白的意思。”江卿一字一顿地解释道，还算满意吧……
山峦叠嶂，车外的景色换过一窗又一窗。
外头响起季明的声音，“主子，咱们进清河郡了，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青阳城，咱们在那儿歇脚。”
“好。”萧璟看着旁边熟睡的人轻声应道，记得从慕府出来那天，不知道是因为认床还是怎么的，她睡觉时是缩成一团的。
过了许久，车驾慢慢地停在了一处客栈门口。
“到了？”勒停马车的颠簸把她震醒了，江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平时自己睡眠都比较浅，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怎么今日反倒一点感觉都没有。
“到了。”萧璟起身先下车。
江卿整理了一番才掀开车帘，扶住萧璟伸过来的手跳下马车。
刚安排好房间，季望就被萧璟叫了进去，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季明则在房门口等他出来，好下楼吃饭。
半晌，季望才推门出来。
“被主子教训了吧？”
季望小声嘀咕，“知道了，以后不那么叫了，我就是觉得夫人迟早都会变成咱们夫人。”
他又问：“那你说该叫夫人什么比较好？”
“还叫江四姑娘？会不会太过生疏了……”季望脑中灵光一闪，期待地问道：“你觉得叫江大人怎么样？夫人爱不爱听？”
季明思忖一会儿，摇头道：“有点老成，还是换一个吧。”
季望：“嘶，那要不然……”
“你们在说什么？萧璟在屋里吗？”江卿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萧璟的房间就在隔壁，她正打算去找他商议一下青州的事宜，才刚打开门就看到他们二人经过。
“夫、”季望这次总算是收住了，又犹豫半天才说道：“小……小江大人，主子在房里。”
“嗯？你叫我什么？”江卿像是听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眼睛亮了亮，又担心是自己没听真切，复问道。
“小江大人。”季望又说了一遍。
“小江大人……”江卿低声复述，本来都走过去了又忽然回头问道，“对了，你小名叫十六吗？”
“是，属下是七月既望出生的，小江大人也可以叫我十六。”季望颔首。
江卿点点头，扬着嘴角走了。他嘴上说着没办法，看来还是跟季望说过了。
她在房门口站定，轻叩了两下。
“进。”
江卿推门进去。
萧璟挑眉，似乎没想到会是她。
“我来找你商议一下有关于青州的事情。”她走到萧璟对面坐下，“青州那边只知京中派人过去调查，但是不知道是谁。”
“没错。”萧璟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在一边，认真听她说着。
江卿：“若是我一开始就说此事是由我负责调查，他们定然不会相信，也就不会配合我，所以我打算查清楚之后再说明我的身份。”
“可以。”他点头表示赞同。
这就是为什么说这条路她走比别人走起来会难很多，若是她一开始就自爆身份，恐怕没人会相信她。
她承认，这确实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也确实需要萧璟从旁协助。
江卿说道：“我想让你假扮成这次去青州调查的官员。”
“没问题。”萧璟又问，“那你呢？”
“我？我扮作难民先进城打探情况。”具体事宜当然还是由她自己调查，萧璟只是暂时充当一个中间人而已。
原本以为说什么他都会答应，没想到这次他却说：“不行。”
“哪里不行？”江卿有些不服问道，自己的安排并没有什么问题吧。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听到这话江卿微微蹙眉，佯装生气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信我能查出东西来？”
半晌，他无奈轻叹了口气，“好，那我让人在后面跟着你。”
“你就放心吧，不会有危险的。”江卿得逞，马上笑开了。
萧璟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同意了她的决策她才这么开心，但是发现过了好半晌她的嘴角都没放下来，便知道肯定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
“心情不错。”萧璟看着她。
江卿这才说道：“你是不是已经教训过季望了？你知道他刚才叫我什么吗？”
“什么？”萧璟问。
“他叫我小江大人。”江卿眼角带笑，有一丝炫耀的意味。
萧璟点头，“听起来还不错。”
“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感觉……还挺中听的。”她心里暗自回味。
“那请问小江大人，愿不愿意跟‘下官’一起，共进晚餐？”萧璟笑着朝她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