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4日 开学第四日
晨雾像未化开的糯米浆漫过土操场,孙玺儿蹲在教室门槛啃玉米饼,算术本被露水浸得发软。周冬冬的童音混着麻雀扑棱声从屋里飘出:“1像铅笔细长条——”她掰下玉米粒,在夯土地面排出三堆石子,最小的那堆特意用月牙形碎石标记李奶奶的位置。
“哗啦!”王秀芹老师的竹扫帚扫过她脚边,惊飞两只红蚂蚁。“谁教你分分数的?”老师蹲下时,孙玺儿闻到对方袖口的蓝墨水味里混着铁锈气。
“南瓜藤。”女孩仰起脸,睫毛上沾着柳絮,指向窗外枯瘦的藤蔓,“第七节分叉时,左边21片叶,右边13片,和地窖里的青铜筹……”话未说完,老师突然抓住她手腕。孙玺儿看见老师指甲缝里沾着的金粉,和爷爷修补算盘时用的金箔碎屑颜色相同。
刘家双胞胎躲在门框后窃窃私语,姐姐刘梅扯着弟弟衣角:“她昨晚用冰棱在地上画圈,我看见光从土里冒出来!”老师将石子收进粉笔盒,盒底压着的泛黄图纸一角,隐约可见“昭和十六年”的日文印记。教室木门再次吱呀作响,带着松脂味的风卷走几片柳絮,却卷不走孙玺儿掌心残留的青铜筹凉意。
11:20的广播卡着电流杂音,孙玺儿踮脚检查穴位。刘家弟弟揉错“睛明穴”,指尖戳到眼皮上,她突然想起地窖青铜筹的刻痕——每三道短痕配一道长痕,像极了此刻男孩睫毛颤动的频率。
陈大壮从后排窜出,算盘珠塞进她口袋时带着体温:“你爷爷说,数完这36颗,能听见地底下的声音!”玉珠泛着青斑,孙玺儿躲在树荫下排列,第五颗珠子内侧刻着的“昭和十六年”被指甲刮得模糊。
当青斑组成北斗形状,珠子突然发烫,“咕噜噜”滚向器材室。周冬冬啃着烤红薯追来,薯皮掉在孙玺儿画的算筹图上,正巧盖住“勾股容圆”的关键弧线。器材室门缝飘出的机油味里,混着爷爷修补老算盘时的桐油香。
孙玺儿偷偷数珠子时,发现第17颗内侧刻着日文“金工房”,边缘沾着蓝绿色黏液。周冬冬的红薯是陈大壮从树洞掏的,树洞深处嵌着半截生锈的铜扣,刻着“金记商号”的残字。此时蝉鸣突然密集起来,仿佛在替沉默的算珠发声。
下午第二节课的铃响撕开暑气,教室里飘着秸秆清香。王老师抱着竹篾走进来:“今天编蚂蚱,看谁的最像!”
孙玺儿接过竹条时,指尖触到隐秘的刻痕——三道短纹,一道长纹。她没声张,将竹篾弯成137.5°夹角。周冬冬凑过来:“你折的翅膀怎么歪歪扭扭?”
“这是黄金分割角。”她压低声音,竹篾在指间翻飞,“蚂蚱后腿发力点到翅膀的距离,正好符合斐波那契数列。”
陈大壮突然举着歪扭的竹编跳起来:“老师!孙算盘说我的蚂蚱飞不起来!”哄笑声中,孙玺儿把编好的蚂蚱放在窗台。当夕阳掠过它的触须,影子恰好投成地窖青铜筹上的“勾股”符号。
9月5日 开学第五日
哨声刺破秋阳,孙玺儿的步子总比同学多出半步。周冬冬跳着脚:“她故意踩我影子!”
“9:27的太阳,旗杆影长能切成17段。”孙玺儿用树枝在沙地划出斜线,“每段对应身高标准差,就像地窖里的……”话未说完,陈大壮的足球撞翻她的几何沙盘。陶片碎成的弧度,竟与地窖青铜筹的刻痕弧度完全重合。
“赔你!”陈大壮甩出铁皮盒,里面泛黄的图纸边角写着模糊的公式。孙玺儿指尖发颤——这墨迹的晕染方式,和地窖铁盒里的图纸如出一辙。
体育老师吹哨时,孙玺儿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旧钥匙,齿纹与地窖铁盒的锁孔形状相似。散落的陶片背面,用朱砂画着残缺的曼德博分形图案,边缘沾着蓝绿色黏液。风掠过沙地,将未完成的几何线条吹得七零八落,却吹不散孙玺儿眼底的光。
“今天学‘秋’字。”语文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顿出火星,“禾加火,五谷成熟要祭天。”
孙玺儿举起手:“老师,‘秋’字的撇捺夹角是135°,和奶奶缝补丁的针脚一样!”全班哄笑中,她翻开课本,在田字格里用铅笔点出密铺图案:“如果把笔画拆成线段,能算出祭台的面积……”
老师推了推眼镜:“那你说说,‘算’字里藏着几个直角?”
孙玺儿突然想起地窖里的青铜筹——每个刻痕都是精确的90°。她盯着黑板上的“算”字,喉结动了动:“九个。”窗外的蝉鸣骤然停歇,仿佛在等待某个答案。
9月7日 星期天的数学游戏
晒谷场飘着新米香,周冬冬的陀螺在青石板上飞旋:“看谁转得久!”
孙玺儿蹲下身,用玉米秸秆测量倾角:“轴偏60°,摩擦系数0.3,理论上能转1分17秒……”话音未落,陈大壮甩出铁环:“比绕谷堆!走黄金分割线才算赢!”
孩子们追逐着铁环奔跑,孙玺儿却在谷堆阴影里画满算式。她突然发现谷粒自然堆积的角度,与地窖青铜筹记载的“委粟术”公式完全相符。
周冬冬的陀螺是爷爷用金店废料打的,底座刻着微型的斐波那契螺旋,转动时会在地面投出蓝光。陈大壮的铁环内侧,用刀刻着模糊的数字“1227”,边缘嵌着细小的金箔碎屑。
玩跳房子时,刘梅用瓦片划出方格:“按我说的数字跳!”她在每个格子写:3、5、8、13……
孙玺儿单脚跳进第七格时突然停住:“这是斐波那契数列!下一个该是21!”她捡起石子在空地上补画格子,粉笔灰混着谷壳,竟组成地窖青铜筹上的螺旋纹路。
9月8日 雨夜作业里的秘密
暴雨敲打着玻璃,孙玺儿趴在窗前数雨滴。“奶奶,雨滴落地时间和窗户高度……”
“老辈人说,万物都有定数。”奶奶缝着百家布书包,针脚又成了螺旋。这次孙玺儿发现,布料里混着的荧光纤维,在闪电中明明灭灭——每道条纹的间距,恰好对应着《九章算术》里的数列。
雷声轰鸣时,孙玺儿翻开作业本,在“10以内加减法”旁写下复杂公式。她突然想起白天语文课的“算”字,抽出爷爷珍藏的《九章算术》残本。泛黄书页间夹着的1943年票据,编号“122.781”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她抓起铅笔,在作业本背面画出地窖青铜筹的拓片,将“算”字的笔画拆解成几何图形。当最后一道闪电照亮纸面,她发现自己竟用数字和线条,拼出了金店旧址的轮廓。
铜匣在书包里剧烈震动,与远处金店旧址的方向连成直线——那里的地基下,1943年埋藏的青铜算盘正在苏醒,算珠缝隙渗出的蓝绿色黏液,正顺着地下水脉蔓延。铜匣震动时,孙玺儿听见细微的算珠碰撞声,与奶奶哼唱的古调节奏一致。雨水中,地窖方向的地面泛起金箔般的反光,如同无数微型算盘漂浮在积水里。而在县城某处,1997年金店劫案的卷宗正在档案室落灰,却不知与这个雨夜的算珠震动,早已埋下千丝万缕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