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凌月……”
那微弱到几乎湮灭在空间禁制中的神念波动,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女帝降凌月的心魂之上!
帝座之上,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冷威仪,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降凌月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玄冰帝座的扶手,坚逾精金的扶手上竟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她那双深邃如渊、足以洞穿人心的眼眸,此刻瞳孔骤然收缩,锐利如实质的目光穿透层层宫墙与禁制,死死钉在了封印着尚枳头颅的淡金色屏障上。
五百年来,无人敢直呼帝名!这不仅是僭越,更是对她无上权威最彻底的挑衅!
更她没想到,这呼唤,竟来自尚枳!那个亲手将背叛之刃刺入她心脏的叛徒!那个让她恨入骨髓、寻了五百年的罪魁祸首!
汹涌的恨意与……一丝被强行按捺的、更复杂的悸动! 这声呼唤里,没有挑衅,没有嘲弄,甚至没有求饶的卑微。
它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无尽岁月、被磨砺得只剩下冰冷棱角的……疲惫?一种放下所有伪装、卸下所有骄傲后的……近乎荒诞的平静?
甚至……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遥远过去的“尚枳”的、生涩的恳切?
荒谬!可笑!她怎么敢?!
降凌月猛地站起身,玄色帝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整个核心宫殿的温度骤降至冰点,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席卷开来,连守护在殿门外的玄铁卫都感到一阵窒息,本能地跪伏下去,头盔深深叩在地面,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尚——枳——!”降凌月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冰原,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与刻骨的恨意,“你,竟敢直呼朕名?!”
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那封印着尚枳头颅的石台前。
速度之快,带起的劲风让淡金色屏障都微微波动了一下。
玄铁卫们噤若寒蝉,将头颅埋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降凌月居高临下,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柄淬毒的利剑,刺向屏障内那颗悬浮的头颅。
尚枳已经重新睁开了眼睛,眼神依旧是那片死寂的冰原,但降凌月却敏锐地捕捉到,那冰原深处,那唯一燃烧的幽蓝火焰旁边,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一种冰冷的、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决绝?
“阶下之囚,丧家之犬!谁给你的胆量?!”降凌月的声音蕴含着雷霆之怒,宫殿四壁镶嵌的明珠都在嗡嗡震颤。
“你背叛朕,放走帝国心腹大患,窃取国之秘术,致使帝国陷入五百年血火,生灵涂炭!这笔血债,朕要将你挫骨扬灰,神魂贬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你竟还敢……”
“为了林柠。”尚枳的声音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清晰地穿透了屏障,打断了降凌月汹涌的怒火。
她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声音仿佛直接作用于降凌月的神魂深处,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降凌月的怒斥戛然而止。
她的凤眸危险地眯起,滔天怒火并未消散,反而被一股更深的探究和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林柠……那个容器……
“她是你选中的‘钥匙’,是你弑神野心的祭品。”降凌月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比刚才的怒火更令人心悸。
“怎么?事到如今,你这把沾满鲜血的屠刀,倒对祭品生出了几分可笑的‘怜悯’?还是说,她对你那疯狂的弑神计划,依旧至关重要?”
屏障内,尚枳的头颅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否定。
那死寂冰原上的幽蓝火焰,似乎燃烧得更专注了一些。
“她……不该承受‘永恒’。”尚枳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仿佛这句话本身,就承载着她所经历的无尽轮回中最沉重的绝望。
“我的路……错了。代价……不该是任何人。”
降凌月心中微微一震。
她想起了自己探查林柠体内神明时遭遇的那微不足道却意义非凡的反噬,想起了那女孩崩溃哭泣时眼中刻骨的仇恨与扭曲的依赖。
尚枳口中的“永恒”……难道指的就是那神明容器带来的无尽诅咒?还是……另有所指?
“所以?”降凌月的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充满了帝王的冷酷与审视。
“你这背叛者,是想用一句轻飘飘的‘不该’,来祈求朕的宽恕?还是想让朕放过那个你亲手制造的‘祸端’?”
“交易。”尚枳吐出了冰冷的两个字,如同两块玄冰碰撞。
“交易?”降凌月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眼中寒光更盛。
“你,一个只剩头颅的叛徒,一个即将被朕碾碎的蝼蚁,拿什么跟朕交易?”
“《天衍封神术》的……核心。”尚枳的声音毫无波澜。
“女帝陛下,当年国库中的那张卷轴……只是残篇。你是知道的吧。”
“那又如何?”女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那时我不知道,强行参悟进行封神试验,结果引动的不仅有封神之力,还有……神罚。足以……湮灭帝都的神罚。”
轰——!
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威压猛地从降凌月身上爆发出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冰块,石台周围的玄铁卫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几乎要被压得昏死过去!淡金色的屏障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降凌月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死死盯着尚枳,眼中杀意沸腾!
这个叛徒!她竟然还留了如此致命的后手?!帝国最高禁忌秘术,竟隐藏着足以毁灭帝都的陷阱?!这简直是对她权威最恶毒的嘲弄!
“你找死!”降凌月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
“核心……我知道在哪里。并且也只有我的引导灵力才能找到它。”尚枳无视那几乎要将她意识碾碎的威压,死寂的目光迎上降凌月燃烧着怒火的眼眸。
“放林柠离开帝都吧……给她自由。我……说出核心所在,并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关于我的背叛,关于旧神域,关于……‘神明’的真相。”
“然后,我任由你处置。挫骨扬灰,神魂贬入九幽……悉听尊便。”尚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那眼中的希冀之焰,在说出“悉听尊便”时,似乎微微摇曳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冰冷而坚定的燃烧。
为了林柠能摆脱“永恒”的阴影,她甘愿交出自己最后的底牌,甘愿接受最残酷的终结,只为换取那女孩一线渺茫的自由。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女帝降凌月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和帝王之怒在无声地咆哮。
玄铁卫们匍匐在地,如同凝固的雕像。
降凌月死死地盯着屏障中那颗平静得令人心悸的头颅。
愤怒、杀意、被要挟的屈辱、对真相的渴求、对那潜在神罚的忌惮、以及对尚枳此刻这种近乎“殉道者”般姿态的极度不适……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激烈碰撞。
这个交易,是毒药,却也可能藏着解药。
是陷阱,却也可能通向真相。
她需要权衡。
权衡一个叛徒话语的真实性,权衡一个容器的价值,权衡帝国禁忌的隐患,权衡……如何让这个背叛者,付出最符合她心意的代价。
时间,在这冰冷的对峙中,仿佛被无限拉长。
只有女帝降凌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风云变幻,最终沉淀为一片更加幽深、更加危险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