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姐!”
一道急促的呼唤刺入耳中,林柠皱了皱眉,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尚未清晰,耳边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急促地喘息。
“小姐!您可算醒了!”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扯破衣料。
林柠眨了眨眼,眼前的身影渐渐聚焦——是小桃,她的贴身丫鬟。
可不知为何,小桃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嘴角的笑容僵硬得像是画上去的。
“是……小桃吗?”林柠嗓音微哑,喉咙里泛着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她记得自己昨晚并未饮酒,可为何口中会有血气?
“小姐……您还没睡醒吗?”小桃歪了歪头,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瞳孔深处似有一抹异样的暗芒闪过。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惨白如霜,明明是盛夏,却冷得让人发颤。
林柠抬手遮挡,指缝间漏下的光线刺得她眼眶发酸。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褥,指尖触到一丝湿润——是血?还是汗?
“我记得……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按住太阳穴,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染血的刀刃、破碎的屏障、师父那双骤然变得猩红的眼睛……
“对啊!小姐!”小桃突然提高了声调,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今天是您和冗骸大人的大婚之日啊!”
“……” 林柠浑身一僵。
冗骸?她的师父?
她与师父向来只有师徒之谊,何来婚约?
更何况,她明明记得……记得什么?记忆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只留下模糊的疼痛。
“等一下……为什么我会和师父他……”
“时辰要到了!”房门猛地被推开,武芸踏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
“……母亲?” 林柠抬头,目光落在母亲的脖颈上——那里有一道细如发丝的暗痕,像是被人用极细的线缝合过。
“怎么了?”武芸微微蹙眉,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
“不……没什么……” 林柠低下头,心跳如擂。
“是不是昨天比武大赛上受的伤还在疼?”武芸伸手抚上她的肩膀。
冰冷。
即便隔着衣料,那只手的温度依旧冷得像块寒冰,仿佛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我没事。”林柠强自镇定,起身下床,任由小桃替她穿戴嫁衣。
鲜红的嫁衣如血般刺目,金线绣制的凤凰在烛光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飞出。
小桃替她整理衣襟时,林柠不经意瞥见丫鬟的袖口——那里露出一截青灰色的皮肤,像是……纸扎人偶的材质。
“小姐!这衣服太适合您了!” 小桃后退几步,痴痴地望着她,目光近乎狂热。
林柠怔了怔,铜镜中的自己美得惊人,可镜面边缘却诡异地扭曲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镜中窥视着她。
“小桃?”她试探性地唤道。
“……啊!小姐恕罪!”小桃如梦初醒,慌忙低头,可林柠分明看见,她的嘴角仍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固定住了。
“小桃,你的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 林柠勉强一笑,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她出生于城主府,父亲林安道是三百岁便踏入武帅境后期的天才,母亲武芸出身修仙世家,天赋卓绝。
而她,年仅十九岁便已至武师境初期,前途无量。
可为什么……这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
而在一天前的比武大赛上,她明明以碾压之势夺魁,可记忆的最后,却是师父那双骤然变得猩红的眼睛,和一句低不可闻的未完的——
“快……”
……
府外突然传来喜庆的唢呐声,是迎亲队伍来了。
林柠将那些诡异感都抛之脑后,转而心跳加速,脸颊染上娇羞的绯红。
她就要见到心心念念的师父了,那个救她两次生命的人……
“来,戴上这个。”母亲为她系上鸳鸯玉佩。
玉触手生温,却在贴近皮肤的瞬间变得冰凉刺骨。
林柠疑惑的拿起玉佩,其又恢复了正常温度。
“怎么了?”母亲关切地问。
“……没什么。”林柠摇摇头,将这点异样抛诸脑后。
今日的她是幸福的,以至于连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当盖头落下时,林柠的视野被喜庆的红色填满。
她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听见喜娘高喊着吉祥话,听见——
“柠儿。”
师父的声音依旧那般清润如玉。
盖头下,一只熟悉的手伸到她面前。
林柠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却在相触的瞬间感到一阵刺痛。
她低头看去,师父修长的指尖似乎闪过森白的光泽,但定睛一看,分明是修剪整齐的指甲。
一定是太紧张了。
林柠这样想着,任由师父牵着她走向花轿。
她没看见身后母亲突然怪异的微笑,也没发现小桃裙摆下若隐若现的血迹。
花轿起驾时,林柠幸福地闭上双眼。
轿帘翻飞间,她恍惚看见路边开满了妖冶的红色花朵,每一朵都在向她鞠躬行礼。多么美好的一天啊,美好得就像……
就像一场精心编织的梦。
……
迎亲队伍绕着边南城缓缓行进一周,最终回到了城主府。
因为冗骸自幼父母双亡,这偌大的城主府便是他唯一的归处。
花轿轻轻落地,林柠感受到身下的晃动终于停止。
透过薄纱轿帘,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指尖微微发颤。
“柠儿,该去拜堂了。”冗骸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像被刻意雕琢过一般,每个字都精准得近乎失真。
林柠垂眸,将手轻轻搭上。
他的掌心冰凉,却在接触的瞬间骤然收紧,仿佛抓住什么即将消逝的珍宝。
红绸牵引下,她随着他的步伐向前走去。
绣鞋踏过青石台阶,耳边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廊柱间回响。
“到了。”
他们在正厅墨玉地砖上站定。
林柠透过盖头下缘,看见父亲林安道玄色官靴上的云纹,母亲武芸裙角缀着的珍珠在烛光中微微闪烁。
司仪清了清嗓子,声音穿透满堂寂静:
“一拜天地——”
林柠感觉冗骸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
满座宾客的鸦雀无声,她只听见自己身旁若隐若现的压抑的喘息声。
“继续。”冗骸又放松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声音里还是带着那冰冷的温度。
他转向林柠,在无人得见的角度,用颤抖的手指在她掌心写下两个字:
“别怕。”
司仪颤抖着提高声调:“二拜高堂——”
林柠屈膝时,听见父亲佩剑与甲胄相撞的轻响。这个曾率城中三千守将平定兽潮的城主,此刻呼吸沉重得像负伤的野兽。
“夫妻对拜!”
冗骸的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盖头摇晃间,林柠看见他苍白面容上浮现出奇异的光彩,仿佛将死之人回光返照。
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完那句未完的话语:
“快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