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魂潮起
陈墨是被疼醒的。
他的意识像被揉皱的纸团，在黑暗里反复折叠。最后一道刺痛来自脊椎——那里本该是亡灵合成师最脆弱的地方，此刻却像有岩浆在流淌。他试着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过是半透明的雾气，偶尔凝结成骨的形状，又很快消散。
\"陈先生？\"
熟悉的声音穿透黑暗。苏九娘的身影从雾里浮现，她穿着素白的丧服，发间别着根白玉簪，正是陈墨用最后力量为她重塑的遗容。此刻她的瞳孔泛着幽蓝，那是与亡灵共生的征兆。
\"我在......黄泉墟？\"陈墨的声音像碎瓷片摩擦。
苏九娘摇头，抬手指向天空。陈墨这才注意到，他们正站在一座悬浮的骨桥上。桥下是翻涌的黑雾，隐约能看见城墙的轮廓——青灰色的砖墙上爬满暗红的藤壶，每块砖缝里都渗出黑色的液体，那是凝固的血。
\"这是枉死城。\"苏九娘的声音发颤，\"我阿爷的笔记里说，它本是埋剑冢的地方。三百年前，有位将军率十万大军征讨邪修，全军在此覆没。他们的怨气凝成了城，困住了所有死在这里的人。\"
陈墨的灵视突然刺痛。他看见城墙上有无数张脸：有的披甲持剑，有的浑身是血，有的只剩半张皮挂在骨头上。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却是同一种声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三天前，血池的动静惊动了它。\"苏九娘指向桥的另一端，那里的雾气突然凝结成一只巨手，指甲足有三尺长，正缓缓抓向他们，\"它醒了，要把所有靠近的活物拖进去，当'活祭品'。\"
陈墨低头，发现自己脚下的骨桥正在融化。那些本应支撑他们的骸骨正在崩解，露出下面沸腾的黑泥——那是被怨气污染的黄泉之水。
\"九娘，你怎么会在这儿？\"陈墨抓住她的手腕。苏九娘的身体同样半透明，但比他更凝实些，\"你不是......\"
\"我阿爷的笔记最后说，血池往生石被毁时，会有'引魂人'出现。\"苏九娘的手按在胸口，那里挂着块半透明的玉牌，\"我带着玉牌来找你，然后就被卷进了这里。\"
玉牌突然发出幽光。陈墨的灵视里，玉牌上浮现出一行血字：\"以魂为钥，开枉死门。\"
第二章 城门裂
巨手拍在骨桥上的瞬间，整座桥发出垂死的哀鸣。
陈墨拽着苏九娘滚向桥边，骨桥在他们身后彻底崩塌。黑泥溅在他们身上，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洞。陈墨咬着牙召唤骨卫——这次他没有用普通骸骨，而是将自己残留的亡灵之力注入苏九娘的发簪。白玉簪瞬间化作银芒，在空中凝成一具银色骨铠。
\"穿上！\"陈墨将骨铠按在苏九娘身上。骨铠贴合她的身体，表面浮现出与血池蛟龙鳞片相似的暗金纹路，\"这是用我的脊椎骨铸的，能扛一阵子。\"
巨手再次拍下。苏九娘被骨铠托着升到半空，陈墨则贴着地面翻滚。他的指尖触到一块凸起的砖，灵视扫过的瞬间瞳孔骤缩——那砖缝里嵌着半枚青铜令牌，刻着\"镇北军\"三个字。
\"是当年征讨邪修的军队！\"陈墨突然大喊，\"九娘，用骨铠砸那面城墙！\"
苏九娘的骨铠发出龙吟。她纵身跃起，骨铠的拳头裹挟着银芒砸向城墙。第一拳下去，青灰色的砖墙裂开蛛网纹；第二拳，裂缝里渗出黑色的血；第三拳，整段城墙轰然倒塌，露出后面的景象——
城墙上站着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穿着残破的甲胄，手持生锈的长矛，脸上蒙着黑纱。最中央的\"士兵\"身材格外高大，他的头盔下露出一张腐烂的脸，左眼眶里嵌着颗跳动的鬼火，正是陈墨在血池见过的\"吞魂蛟\"残魂。
\"欢迎......回家。\"腐脸将军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黑板，\"十万兄弟等你很久了。\"
陈墨的灵视里，那些\"士兵\"的身体里流动着幽蓝的光——是执念。他们的魂魄被某种力量禁锢在城墙里，既无法转世，也无法解脱。而腐脸将军的胸口，挂着块与苏九娘玉牌一模一样的东西，只是颜色更暗沉。
\"那是'镇魂印'。\"苏九娘的声音发抖，\"阿爷说，镇北军的统帅用它镇压过邪修。后来军队全灭，邪修的怨气反而顺着镇魂印爬进了城里......\"
腐脸将军举起长矛。城墙上的\"士兵\"们同时举起武器，他们的身体开始膨胀，甲胄下渗出黑色的脓水。陈墨这才发现，那些脓水里竟裹着人的指甲、牙齿、碎肉——是当年战死士兵的残骸。
\"九娘，退到我身后！\"陈墨召唤出最后一具骨卫。这次的骨卫没有用骸骨，而是用他自己的魂魄凝成，所以全身泛着幽绿的光，\"我要试试新东西。\"
第三章 念成刃
陈墨的指尖抵住地面。他的魂魄开始分解，像被风吹散的灰烬，却又在半空重新凝聚。这是他用全部亡灵之力发动的\"万念熔炉\"，能将任何执念转化为武器。
\"你们不是想报仇吗？\"陈墨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不是想让害你们的人偿命吗？\"
腐脸将军的长矛顿住。他身后的\"士兵\"们开始骚动，有些甚至放下了武器。陈墨看见，他们的鬼火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那是被怨气掩盖的记忆：家乡的妻子、未寄出的家书、战友临终前的承诺。
\"看看你们的手！\"陈墨大喝。骨卫的指尖射出幽绿的光，照在\"士兵\"们的手臂上。那些腐烂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完好的肌肉；生锈的长矛重新变得锋利，枪尖闪烁着寒芒。
\"你们不是亡灵，是战士！\"陈墨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你们的仇人不是活人，是当年背叛你们的邪修！是困住你们的怨气！\"
腐脸将军的鬼火眼睛突然剧烈跳动。他的头盔\"啪\"地裂开，露出里面完整的脸——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将军，眉骨高挺，左脸上有道刀疤，正是苏九娘阿爷笔记里提到的\"镇北军统帅陆昭\"。
\"你......你怎么知道？\"陆昭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
陈墨举起右手。他的掌心托着团幽蓝的光，那是他从血池魂灵那里借来的记忆碎片。画面里，陆昭在城破前将镇魂印塞进心口，对士兵们喊：\"带着这印，我们去阴曹地府接着打！\"
\"你们不是被邪修杀死的。\"陈墨的眼眶泛红，\"是被自己的执念困死的。镇魂印里的怨气吸走了你们的魂魄，让你们成了守墓人，而不是复仇者。\"
城墙上的\"士兵\"们开始动摇。有些摘下了蒙面的黑纱，露出年轻的脸；有些抱头痛哭，哭声里带着活人的温度；陆昭的鬼火眼睛里，怨气正在消退，露出原本的清明。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年轻的士兵从城墙上跳下来，他的甲胄虽然残破，腰间的玉佩却完好无损，\"我们想回家。\"
陈墨笑了。他的魂魄开始重组，这次不再是半透明的雾气，而是凝成了实体——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但能被触摸到，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带着微微的暖意。
\"我带你们回家。\"他说，\"但首先，我们要毁掉这困住你们的牢笼。\"
陆昭的长矛指向天空。十万道身影同时举起了武器。他们的鬼火眼睛里燃起了新的火焰——不是怨恨，是希望。
第四章 城魂灭
腐脸将军的镇魂印突然爆发出红光。
陈墨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魂魄。那是镇魂印里的怨气，正试图将他同化。苏九娘的骨铠发出警报，她的身体开始透明，显然也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九娘，抓住我！\"陈墨将苏九娘拽入怀中。他的左手按在镇魂印上，亡灵之力如潮水般涌出。那些被怨气污染的记忆碎片开始重组，他看见陆昭的一生：十八岁投军，二十岁当上百夫长，二十五岁娶了邻村的绣娘，二十八岁带着十万大军出征......
\"原来你也有牵挂。\"陈墨轻声说。
陆昭的身体剧烈颤抖。他的鬼火眼睛里流出黑色的泪，那些泪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深坑。镇魂印的红光开始减弱，城墙上的\"士兵\"们纷纷上前，用武器刺向自己的胸口——不是自杀，而是用执念摧毁困住自己的枷锁。
\"陈先生，看天！\"苏九娘突然喊。
陈墨抬头。原本漆黑的天空正在裂开，露出里面的星斗。那些星星不是普通的星辰，而是亡灵的魂火。血池里被解放的魂灵、骨桥下被污染的黄泉之水、甚至陈墨自己的魂魄，都在发出共鸣。
\"这是......往生门的开启？\"苏九娘的声音带着惊喜。
陈墨点头。他终于明白，血池的往生石、枉死城的镇魂印、黄泉墟的骨峰，都是连接人间与往生界的枢纽。而他之前的牺牲，不过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陆将军，\"陈墨转身看向陆昭，\"带你的士兵回家吧。往生门开了，他们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陆昭的鬼火眼睛里闪过释然。他举起长矛，指向天空：\"兄弟们，跟我走！\"
十万道身影化作流光，冲向天空的裂缝。陈墨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抽离——是他的亡灵之力，正随着那些魂灵一起前往往生界。但他并不觉得痛苦，反而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苏九娘的身体也开始透明。她的玉牌发出柔和的光，与陈墨的魂魄缠绕在一起。她笑着摇头：\"我就知道，您不会让我一个人。\"
陈墨伸手触碰她的脸。这次，他能感觉到真实的温度。
\"九娘，\"他说，\"去看看你阿爷吧。他一定在等你。\"
苏九娘的身影消失在裂缝里。陈墨望着逐渐闭合的天空，突然笑了。他的身体正在消散，但这次不是痛苦的消亡，而是新生的开始。
远处，枉死城的城墙开始崩塌。那些被怨气污染的砖石化作飞灰，露出下面青色的草地——原来所谓的\"枉死城\"，不过是被怨气覆盖的战场。风里飘来花香，陈墨听见熟悉的乡音：
\"阿昭，你终于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