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章 躯壳之问
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
季陌尘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手指轻触锁骨下方新添的电击淤青。青紫色的蛛网状痕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与周围旧伤叠加，形成一幅痛苦的地图。系统光屏悬浮在镜面上方：【人设偏离度78%】，血红的数字倒映在他空洞的眼睛里。
\"这具躯壳还值得保留吗？\"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
热水器突然发出嗡鸣，吓得他一颤。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被普通家电惊吓——过度的系统惩罚让他的神经像裸露的电线，随时可能短路。季陌尘拧开水龙头，冷水泼在脸上，却冲不散眼底的血丝。
系统最新通知还浮现在视野角落：【连续三日偏离度超过75%，启动持续惩罚模式】。这意味着不再是偶发的电击，而是不间断的低强度电流，像无数只蚂蚁在骨髓里啃噬。
浴室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像大型猫科动物的踱步。季泽玉又在\"巡逻\"了——自从十天前那次真实自残后，他几乎寸步不离地监视着季陌尘的一举一动。
\"哥？\"敲门声伴随着季泽玉的声音，\"你进去四十分钟了。\"
季陌尘迅速拉好睡衣领子，遮住那些可怖的伤痕：\"马上好。\"
当他打开门时，季泽玉正靠在对面墙上玩一把蝴蝶刀。刀刃在他指间翻飞，银光划出危险的弧线。他穿着黑色背心和运动裤，露出右臂上那道着名的刀疤——为救一只猫留下的。
\"怎么这么久？\"季泽玉收起刀，目光如x光般扫过季陌尘全身。
\"便秘。\"季陌尘随口扯谎，声音平板得不像活人，\"抑郁药的副作用。\"
季泽玉眯起眼，突然伸手拂开季陌尘额前湿发。他的指尖带着枪械润滑剂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昨晚降邪组织又处决了叛徒。
\"你在发抖。\"季泽玉指出，拇指擦过季陌尘眼下青黑，\"又没睡？\"
季陌尘下意识地避开触碰。持续的电流让他皮肤过敏般敏感，任何接触都像针扎。他看见季泽玉的手悬在半空，慢慢握成拳头，指节发白。
早餐桌上的咖啡已经冷了。季陌尘机械地咀嚼着吐司，尝不出任何味道。系统电流如影随形，让他的手指时不时痉挛，餐刀在瓷盘上刮出刺耳声响。
\"今天有暴雨。\"季泽玉推过一杯热可可，\"我送你上学。\"
杯沿上粘着一颗小小的，正慢慢融化。这是季泽玉最近养成的习惯——在所有苦味饮品里加糖。季陌尘盯着那个逐渐缩小的白色云朵，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炸开。
【偏离度79%】系统冷酷地提示，【建议立即修正】。
季陌尘的叉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弯腰去捡，却直接跪倒在地。电流突然增强，像一把烧红的刀捅进脊椎。他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又来了？\"季泽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扶起。季陌尘模糊的视线里，季泽玉的脸忽远忽近，嘴角绷成一条凌厉的线。当对方掀开他衣领查看伤痕时，冰凉的指尖引起一阵战栗。
\"新增了三处。\"季泽玉的声音低沉危险，\"频率在加快。\"
季陌尘无法回答。他的声带像被电流麻痹，只能发出气音。季泽玉突然将他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眼中的暴戾形成骇人对比。
\"不……上学……\"季陌尘挣扎着吐出几个字。
\"当然不去。\"季泽玉大步走向楼梯，\"我们要做个实验。\"
二楼书房被改成了临时监控室。心率监测仪、运动传感器、甚至脑电波读取器——各种设备闪烁着冷光。季陌尘被小心地放在躺椅上，电极片贴在他的太阳穴和手腕。
\"松露。\"季泽玉唤道。那只玳瑁猫从书架跃下，轻巧地落在季陌尘膝头，\"它会陪着你。\"
季陌尘虚弱地抚摸猫咪，指尖陷入柔软的皮毛。松露发出呼噜声，温暖的小身体微微震动，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些疼痛。季泽玉在操作台前调整设备，背影紧绷如拉满的弓。
\"上次拥抱……\"他头也不回地说，\"让你的疼痛减轻了17%。\"
季陌尘瞳孔微缩。季泽玉居然精确测量了这个数据？系统光屏突然闪烁红光：【警告！外界干预检测】。但季泽玉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心惊。
\"不是心理作用。\"季泽玉转过身，手里拿着份波形图，\"接触时你的脑电波会出现特殊频段，能中和疼痛信号。\"他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季陌尘，\"这不符合任何已知医学原理。\"
雨点开始敲打窗户，渐强的节奏像倒计时。季陌尘避开季泽玉探究的目光，转而凝视自己手腕上的纱布——下面是尚未愈合的自残伤口。他想起昨晚的噩梦：自己亲手撕开这具皮囊，里面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星光。
\"我要做个对比实验。\"季泽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当我触碰你时，疼痛指数变化。\"
不等回应，温暖的手掌已经贴上季陌尘的后颈。电流奇迹般地减弱了，像退潮的海水。季陌尘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额头抵在季泽玉肩上。松露被夹在两人之间，发出不满的喵呜声。
\"降幅32%。\"季泽玉的声音在头顶震动，\"比上次更高。\"
他的手指插入季陌尘的发间，轻轻按摩头皮。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让季陌尘脊椎窜过一阵不同于疼痛的战栗。系统光屏疯狂闪烁：【偏离度80%】，但惩罚电流却诡异地减弱了。
\"为什么？\"季泽玉低声问，指腹擦过季陌尘耳后的敏感带，\"为什么我的触碰能缓解这种……whatever it is？\"
季陌尘闭上眼睛。他不能说出系统的事，但真相像岩浆在胸腔沸腾。季泽玉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稳定而真实，与体内肆虐的电流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道。\"他最终回答，\"但你……不一样。\"
季泽玉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两人的脸近得能交换呼吸，季陌尘看见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苍白，破碎，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看着我。\"季泽玉命令道，\"这种'发作'有规律吗？\"
太近了。季陌尘能数清季泽玉睫毛的数量，能闻到他呼吸中淡淡的薄荷糖味。这个距离下说谎几乎不可能：\"当……我违背某些规则时。\"
\"什么规则？\"
\"不能说。\"季陌尘下意识地捂住锁骨，那里有最新的一块电击痕，\"真的不能说。\"
季泽玉的眼神暗了下来。他松开钳制，转而握住季陌尘的手腕——避开伤口，轻轻摩挲着完好的皮肤：\"谁定的规则？父亲？家族长老？还是……\"
他的拇指按在季陌尘脉搏上，像按着一个秘密开关。季陌尘突然想起自己的本体——那个上古真神，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这栋别墅灰飞烟灭。为什么要忍受这种折磨？为什么甘愿被凡人系统奴役？
\"如果我告诉你……\"季陌尘轻声说，\"你会信吗？\"
雷声炸响，震得玻璃嗡嗡震动。季泽玉的表情在闪电照耀下忽明忽暗：\"试试看。\"
就在季陌尘即将开口的瞬间，系统惩罚突然升级。前所未有的电流贯穿全身，像一千把刀同时刺入。他弓起身子，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嘶吼。松露惊叫着跳开，打翻了桌上的仪器。
\"陌尘！\"季泽玉惊慌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呼吸！跟着我呼吸！\"
温暖的手掌再次贴上来，但这次效果微弱。季陌尘在剧痛中看见季泽玉抓起针管，那是诊所医生留下的镇静剂。针头刺入手臂的瞬间，世界开始溶解，痛苦变得遥远。
\"坚持住。\"季泽玉的声音渐渐模糊，\"我在这……我一直在这……\"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季陌尘恍惚看见季泽玉睫毛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被窗外的闪电照得晶莹剔透。
梦境支离破碎。季陌尘看见自己站在云端，白发如雪，红黑异瞳俯瞰人间。下方是季泽玉的身影，独自站在暴雨中的屋顶，怀里抱着那只玳瑁猫。当他伸手想触碰时，画面碎裂成千万片——
\"醒醒……求你了……\"
有人在拍打他的脸。季陌尘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书房沙发上，身上盖着季泽玉的外套。窗外暴雨如注，天色已近黄昏。季泽玉跪在沙发边，眼中布满血丝，手里攥着湿毛巾。
\"六小时。\"他哑声道，\"你昏迷了六小时。\"
季陌尘尝试坐起，却被一阵眩晕击倒。季泽玉扶住他，手掌贴在他后心：\"别动，你脱水了。\"他递来一杯温水，杯沿上粘着一片柠檬——原主最讨厌的，却是本体喜欢的。
小口啜饮着，季陌尘注意到季泽玉右手缠着新绷带，血迹隐约渗出：\"你的手……\"
\"没事。\"季泽玉收回手，\"你抽搐时我用手垫着，免得你咬断舌头。\"
这个细节让季陌尘胸口发紧。他想起系统残酷的惩罚，想起自己考虑抛弃这具躯壳的念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羞愧。季泽玉如此拼命地保护这具身体，而他却想着逃离。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季泽玉沉默了很久。雨声填满了寂静的空间，像某种无言的回答。当他终于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当你看着我的时候……\"他顿了顿，\"不像是在看一个私生子，也不像是在看'季爷'。\"
闪电照亮书房，在那一瞬间，季陌尘看见季泽玉眼中的某种东西——脆弱而炽热，像冰封下的火山。系统光屏不合时宜地弹出：【偏离度82%】，但此刻他已经不在乎了。
\"阿玉。\"他轻声唤道，故意用那个被禁止的昵称，\"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季泽玉的眼神瞬间结冰。他一把抓住季陌尘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青：\"你敢。\"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敢消失。\"
疼痛从肩膀传来，但季陌尘没有挣脱。这种真实的、纯粹的痛感反而让他感到安心——证明他还活着，还在这具躯壳里。季泽玉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愤怒的薄荷味。
\"我只是……\"
\"没有'只是'。\"季泽玉打断他，\"你答应过不再试探我。\"
这不是试探。季陌尘在心里反驳。这是真实的告别。系统已经给出最后通牒：【持续偏离将导致强制脱离】。他不能永远这样下去——每天被电击，自残，然后被季泽玉拼凑起来。
\"我需要空气。\"他推开季泽玉，踉跄着走向阳台。
暴雨中的空气潮湿冰冷，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脸上。季陌尘仰头让雨水冲刷自己的脸，水流顺着脖颈滑入衣领，与汗水混在一起。身后传来脚步声，季泽玉默默为他撑起伞。
\"你会感冒。\"他生硬地说，伞面明显向季陌尘倾斜，自己半边身子淋在雨中。
季陌尘看着雨幕中的城市灯火，突然笑了：\"我本可以挥手湮灭这一切。\"这句话轻得如同自语，却让季泽玉浑身一僵。
\"什么？\"
\"没什么。\"季陌尘转身面对他，\"只是……抑郁症的胡思乱想。\"
季泽玉审视着他，雨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像无声的眼泪。他的黑衬衫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腰线和紧绷的肌肉。有那么一瞬间，季陌尘想伸手触碰那些雨水，想确认这个人是真实的。
\"回屋吧。\"季泽玉最终说道，伸手拂去季陌尘脸上的雨水，指尖在颧骨处停留了一秒，\"你需要休息。\"
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渐弱的雨声，季陌尘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季泽玉坐在床边椅子上，蝴蝶刀在指间翻转，银光划出守护的轨迹。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季陌尘，仿佛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
\"睡吧。\"季泽玉轻声说，\"我守着。\"
季陌尘闭上眼睛，但睡意全无。系统的电流仍在体内低伏流淌，像一条毒蛇盘踞在骨髓里。他开始认真思考脱离这具躯壳的可能性——作为上古真神的身外化身，他确实可以随时抽离。但那样做的话……
季泽玉会怎样？
这个念头比任何系统惩罚都更让他痛苦。季陌尘悄悄睁开眼，借着月光打量守夜人的轮廓。季泽玉已经微微低头，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呼吸均匀——睡着了，但手中的刀依然紧握。
季陌尘轻轻伸出手，指尖悬在季泽玉脸上一厘米处，描摹那道轮廓的阴影。他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只是活命，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叫季泽玉的人类成了他无法割舍的牵挂？
系统光屏在黑暗中亮起：【最终警告：偏离度85%】。季陌尘关掉提示，收回手。窗外的雨停了，月光如水流淌进来，将两人笼罩在银蓝色的寂静里。
在这个漫长的夜晚，季陌尘做出了决定。他会再坚持一周，如果情况没有改善...或许该考虑放手了。不是逃离，而是给季泽玉自由——从这个满是谎言的\"哥哥\"身边解放。
松露不知何时跳上了床，蜷在季陌尘身边，发出安慰般的呼噜声。他轻抚猫咪柔软的皮毛，看向熟睡的季泽玉。月光中，那个总是凌厉如刀的年轻人看起来出奇地年轻，近乎脆弱。
\"晚安，阿玉。\"季陌尘无声地说，明知对方听不见，\"再给我七天。\"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冷眼看着这场无声的告别。